心底里轻松了起来,夏荷便笑了出来。这一笑,他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来,神色也迷瞪了起来。
何之景一瞧,惊住了:“这……这不会是喝醉了吧?”这可怎么办,他只是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去年才酿的菊花酒,想拿来招待客人罢了,他同夏荷还有正事要谈呢!
李慕只能告罪道是:“夏荷不胜酒力,这……”
“哎呀,男人怎么能一杯倒呢,该练!”何之景笑道是,却没敢再往夏荷的杯中添酒。
但夏荷却左顾右盼,忽然,把李慕眼前的杯子给夺了去,喝干净了里头的酒,还舔了舔杯底,颇为意犹未尽。
何之景摇了摇头,笑道是:“这酒量不好的人,倒是贪杯。”
“既然张公子醉了,那今晚便再在咱们府上休息吧。”易可忙喊人来给两人安排住处。
何之景这才谈起正事来:“夏荷既然醉了,那不如李公子,咱们来谈谈吧。”
李慕一手拦着夏荷,不让他再来碰酒,抽出空来,这才对何之景道是:“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自打听你说,你要三年后再下场,我便琢磨着,你是打算把我那皇伯父熬死再说,是吧?”仗着府中是自己的地盘,这花园空阔,又不怕有人偷听,何之景说话大胆极了。
李慕沉思片刻,也承认道是:“正是如此。”
“我倒是奇怪,你们难道不怕,下一任的陛下仍旧是个混帐人吗?”何之景好奇道是。
“……”李慕沉默片刻,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陛下新登基,自然也需做几件大事,来稳固位子。我相信,不管是哪位殿下继位,都不会对薛尚书这个把柄熟视无睹的,除非能从薛尚书那儿,得到更大的好处。”
“你倒是个聪明的。”何之景毫不掩饰道是,“说对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正打算利用你那东西,拿薛老头开刀呢。”
“不知世子爷中意哪位殿下?”李慕问道是。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何之景摇摇头,并不打算坦白出来。
李慕也并不强求,以他如今的身份,无需直接与皇子接触,能认识这位世子爷,已经是大幸。刚要张口继续谈论什么,忽然被他囚在怀中的夏荷猛地站了起来,道是:“必须得是个好皇帝才行!皇帝要是不好,百姓怎么能好?”
夏荷脸颊红得要命,定定地望着这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倒像是在教训孩子,咕哝着:“世子爷,你得选一个好皇子才行。”
何之景哭笑不得,摆手道是:“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皇位归谁,都能让我来选?不过你放心,那位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夏荷琢磨了片刻,决定暂且相信何之景了,又乖乖地坐了下来,窝在李慕身边,有些乏困。
眼见他头一点一点,要睡着了的模样,何之景忙道是:“叫人来扶夏荷去休息吧,李公子,咱们再好好谈谈你之前说的别的罪证。”
听到这儿,本来就要睡着了的夏荷眼神却忽然亮了起来,小心问李慕道是:“你那位族兄,最近不是没来信么?他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啊?”
“夏荷,你去睡吧,相信芸哥。”李慕低声道是。
夏荷想了想,点了点头:“要是你芸哥出事了,咱们更得让薛家赔他性命了。——还有秦家,也不能放过!”
夏荷手舞足蹈地,像只八爪鱼似的巴在李慕身上,也不顾旁边还有何之景夫夫两个。李慕还清醒着,颇有些尴尬,也只能顺着夏荷的意思哄他:“好,咱们来梁京,不就是为了揭发他们,让薛家归罪的吗。你快去睡吧,听话。”
听到李慕的保证,夏荷这才放心了下来,昏昏沉沉地,又忍不住犯困了。
何之景瞧着,哈哈大笑起来。
易可喊了人过来,扶夏荷去休息。
等夏荷走了,何之景才停止了他夸张的笑,问李慕道是:“夏荷刚刚说的那些,我倒是挺好奇的。你的族兄,又跟薛家有什么牵扯?”
“晚生有位族兄,名为李芸,如今正是庆阳秦家公子秦繁的男妻。”李慕叹息一声,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李芸与秦繁的纠缠,以及李芸离开前说过的,要把薛家犯下的罪证搜集起来的话。
“这听上去可是难办的事。”何之景摇摇头,道是。
“也不必麻烦这位李芸公子一样样全都找出来,只需要得到几个让薛家无从辩驳的铁证,带到梁京,剩下的事情,自有专人去抽丝剥茧,全部寻出。”易可却这么说,而后问李慕道,“听张公子的说法,你这位族兄,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正是……恐怕还要麻烦世子帮忙了。”李慕惭愧道是,只可惜他是个书生,不能亲自潜进秦家,看看李芸是否安好。
“小事一桩。”何之景大包大揽,“看我把人给带回来!”
易可却喊住了他:“世子。”
“怎么了宝贝?我的人不行,还可以跟父王借几个嘛,他那儿藏着不少手下,身手了得。”何之景道是。
“你就不怕,擅入他人府邸,被人知道?”易可道是。
何之景顿住了。半晌只能点头赞同:“的确不该轻易打草惊蛇,原本想直接把人虏出来,如今想想看,还是先派人去打探打探比较好。”
敲定了后,何之景摆摆手,让李慕也去休息了:“我听闻你那个叔父最近可不消停,今晚你住在我这贤王府中,可是像住在铁通里似的,连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打搅你们,你安心睡一觉吧。”
李慕告辞,心里头却道是,夏荷还醉着呢,也不知道他这一觉,是不是真能睡得安稳。
果然夏荷困了一阵后又清醒了过来,又开始闹腾了。一见李慕,他缠了上来,紧紧地把自己贴在李慕身上,喃喃道是:“慕哥,你终于回来了。”
“好了,夏荷,咱们以后还是一点酒都不要沾吧。”李慕拖着夏荷到床上去,唉了一声。
夏荷把眼睛张得大大的,正在傻笑:“慕哥,我好开心。”
“怎么了,夏荷?”李慕柔声问。
“我祖父他碰上坏人了,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世子可真是个好人,世子妃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吓人。”夏荷掰着手指头数,“幸好有他们,我相信,祖父他的冤屈会得以昭雪的。”
夏荷醉意上头,口齿不那么清楚,咕咕哝哝,一边说,一边还在傻笑。李慕却认认真真在听,听罢后,还应声:“是啊,还是好人多。很快,咱们就能回去了。”
“世子说了,下一个皇帝是好人。那他一定会给慕哥状元的!”夏荷忽然又说起这个了。
李慕:“……”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终便笑了笑,侧卧在床边,看着夏荷亮晶晶的眼睛,心道是,自己可真的要努力了,从那么多人中再夺那个第一下来,可太难了。
但是,就算是为了夏荷,他也要去试试才行。
李慕默默在心底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三年该如何拼搏,却并未想到,他并没有完整的三年可用。
第二日,两个人是被穿彻梁京,洪亮而悲壮的钟声惊醒的。
夏荷还吵嚷着头疼,不肯起来。李慕则匆忙穿好了衣服,跑了出去。
刚出院门,李慕便撞见了一位布衣老者。
老者目色浑浊,驻足,一声又一声地在听那钟声。听罢后,他长叹一声,摇头道是:“皇兄,你终于走了。”
第96章 卌贰终了
那位整个嘉朝最尊贵的男人,驾崩了。
只是一觉醒来,梁京便沉寂了下来。只有原本还在忙着备考的书生们忽而被通知今年的会试取消,茫然失措。李慕匆忙出门,去见了林书生他们,大丧期间不得饮酒寻欢,几个书生用茶把自己灌醉了,都颓靡地摊在椅子上。
尤其是家远,家贫的那些,都一个个愁出了白发,不知道是该勒紧裤腰带,在梁京等到明年恩科。还是放弃,空手回家,等一个遥不可期的许久之后,能攒下下一笔银钱,再赶到这儿来。
整个书馆都愁云惨淡,李慕也只能去宽慰几句,跟着感慨几声,摇摇头,而后回家来了。
李慕倒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会试延期替他自己避过了一次难堪。李同和正想法子抹黑他呢,但如今谁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是非?
“他们好可怜啊。”夏荷颇为同情道是。
还有三日就是会试了,谁能想到陛下忽然就薨了呢?这倒也是巧,李慕没说什么,只赶紧将书拿出来,道是:“按例明年就要开恩科了,我得抓紧才是。”
夏荷忽然察觉,这件事对他们二人倒有好处:“对哦,咱们明年就可以走,能省下不少钱呢!”
然后又惦念起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面见圣上呢?不行,我得去找世子爷去。”
李慕赶紧拦住了他。
夏荷不解地回头:“怎么了,慕哥?”
“外头恐怕要乱上一段时日,咱们就在家里老实呆着吧。”李慕给他讲道理,“在其位,谋其职。如今咱们只是平头百姓,咱们的‘职’就是安安稳稳地等结果,不要轻易卷入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