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善良体贴的人,肯定会强调自己没大事,让你安心。可你顾言廷哪能真安的下心来,必定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要买最快的机票过来,看看你的小白花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唐易慢慢抬眼看他,“从你们工地走绕城高速,到萧山机场用了多久?半个小时?”
顾言廷拧了拧眉毛,欲言又止。
唐易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是不是好在你的友谊之情惊天地泣鬼神,上苍开眼竟然在旅游旺季赏了你一张直飞的机票?顾言廷,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生怕你的小白花儿就此夭折?”
唐易淡淡笑着,客气而疏离的看向对面震惊而又愤怒的男人。
顾言廷咬咬牙,却无话可说。
唐易说的分毫不差,他也的确没办法反驳。
俩人沉默的对峙了半天,唐易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你就没右想过,我有没有在那辆车上吗?”
“!!!”顾言廷猛然一惊,下意识的就看了过来,“什么?!”
顾言廷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忽然有些后怕起来。
他的确知道林锐去的公司就是唐易所在的ER。只是这些日子他让项目上的事情折腾的心力交瘁,一直没能把这条信息正儿八经的录到脑子里去。
今天收到林锐电话的时候,对方正惊慌未定的跟他说现场的情况,然后说自己只受了一点伤。
顾言廷以前看见林锐的手破个皮都要着急半天,总觉得那是这瓷娃娃似的美人不应该有的。所以一听受伤两字,顿时失去了理智,抓了钱包和证件就奔过来了。
如果……如果唐易也在……
唐易定定的看着顾言廷,等他消化完了,才轻声说,“你没有想过吧?如果我也在车上,伤重病危,可能也就交待在这了。做个手术连签字的人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纵然有三五好友,却也是君子之交。有几个同事,也不过是点头之谊。他把所有的亲情实感浓情蜜意,都浇灌到了顾言廷的身上。可是今天……
顾言廷第一次从唐易的眼里看到了灰败之气,以往吵架,便是上次说分手的时候,唐易都是风轻云淡,又运筹帷幄的样子。
这样的唐易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道……”顾言廷白了脸想要解释,嘴唇翕动了几下,“唐易,我……”
“你说,我等你说完。”唐易平静的说。
顾言廷顿了一下,如实交待,“是林锐给我打的电话,我也没多想。”
唐易没说话。
顾言廷咽了咽喉咙,又说,“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如果你出了事,我肯定比现在更着急。”
“谁知道呢,”唐易慢慢笑了,“要不然,我出一个给你看看?”
顾言廷惊慌的喊,“你别闹!”
“好,我不闹。我就问问,林锐如果真有事情,他有父有母,也轮到你一‘普通同学’急赤白脸的来照顾吗?”
唐易在“普通同学”四个字上加了下重音,听起来有些嘲讽。
“可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有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做人不能这么无情无义!”
“好,很好。”唐易拍了怕手,“这句话立场鲜明,情感充沛。我也告诉你,我宁愿做人无情无义,也不允许我的枕边人心里装个初恋的按钮,他拉一下你疼一下,让我终生不得安宁!”
俩人冷目相对,半响,唐易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我以前觉得,俩人能走一起不容易,一定不能因为沟通不畅闹了误会,伤了感情。”唐易叹了一声,“这次,我们总算都说清楚了。”
顾言廷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心里忽然就想,这下真的完了。
“唐易……”他的喉咙一紧,像是被什么紧紧捏住了。
“嘘……”唐易抬了下手。
“这三年,我不是个合格的伴侣,过度干涉你的生活,限制了你的自由,对此我道歉。当然你也有不好的地方,但你做的让步比我多,是个优秀的男友。”
唐易认认真真的,用十分平稳的口气说,“我放在你住处的东西,都不要了。次卧的钥匙在鞋柜里,你随时可以把里面的东西清出去。如果你嫌麻烦,我回头找人去搬一下,大约需要耽误你半个小时。房子是你的名字,归你。或住或卖,我都不会有任何干涉。那套小公寓我留下了,总要有个落脚之地。水卡燃气卡等物品,都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
“唐易你冷静一下,我们……”
“以后没事就不要找我了。”唐易恍若未闻,只是平静的说道,“有事也别找我,找110或者120,实在不行打119。你喜欢白莲花还是黑木耳,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最好就是我们从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懂吗?”
“你真是来真的?!”顾言廷急眼了,伸手去拉唐易,“老子不同意!”
“不同意?”
唐易的视线从被顾言廷抓住的手腕,缓缓上移,一直等对上后者赤红的眼睛时候,才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你还是不了解我……顾言廷,我何时问你的意见了。”
“我只是通知。”
第9章 是挺巧,巧的都能见鬼了
医院外面的人行道很窄,唐易极为缓慢的走着,沿着马路牙子从人行道走上了行车道,然后在一行疾驰的汽车前木然的穿过行车道,一直走到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桥上。
桥下的流水十分安静,被五颜六色霓虹灯映照着,颇有些繁华奢靡的意味。
他抬起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又慢慢的呼吸了两口气。
身上说不上来是哪里疼,也许不是疼,就是不舒服。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毛孔都透着不乐意,憋得慌。
他在桥上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忽然跳起来,朝着护栏狠狠踹了一脚,等脚腕连着小腿一阵痛麻的感觉传上来时候,唐易才闭了闭眼,骂了句,“操!”
他当年第一次见顾言廷是在桥上,如今分手也到了桥上,真他妈的巧合。唐易靠着栏杆,半天才沉沉的叹出了一口气。
他从小学开始就抓着空余的时间去挣钱。好心的邻居再多,也都是紧巴巴过日子的普通人家。于是他就趁着放学放假的空,去隔壁村的兰花豆厂打工。
小孩只能干割豆子的活儿,新鲜的蚕豆被盐水泡在一排一人多高的大缸里,泡大了之后老板会捞出来发给小屋子等活儿的几排人。每个人都安排了一张小桌子,桌上面有安插好的刀片。唐易他们就拿着豆子露出的大头,在刀片上划刀。
划一字刀和划十字刀的价钱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个工作要的就是量,论斤结算工资。
大部分干这活儿的都是村里的老娘们儿,她们干活麻利儿,戴着护套手起豆落的没多久就一麻袋。唐易着急,生怕自己干慢了被老板撵走,也加快自己的动作,于是白嫩的十指经常不小心错按在了刀片上,血淋淋的掀起一片皮肉,惨不忍睹。
豆子上有盐粒,泡豆子的大缸多少天也不会刷一次,唐易被那小屋里豆子的霉味和腐臭味熏的想吐,又被刀片划的十指生疼,却不得不为了那看起来还算合理的工钱而拼命忍着。
不得不……
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唐易就想,这就是妥协。
然而人生之事,十有八九都不如意。他一直努力的想要摆脱被人奴役的命运,又屡屡为了一分钱去想各种挣钱的法儿。
他小的时候给人割豆子,剥蒜瓣,糊厨师帽。大一点了当小工搬砖,运沙子。再后来上了高中,开始在老师的介绍下给别人当家教,同时自己倒卖点学习材料。
考上大学后,暂时没有门路的他,从市场批发了一些小物件,去T成的月老桥上摆起了摊。
然后,大一的那年,在咸腥的海风中,一抬眼就看见了笑的张扬的顾言廷。
顾言廷当时和几个同学沿着月老桥慢吞吞地往前走。那天的月老桥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偏偏顾言廷就那么打眼的显了出来,眉眼隽永深刻,真是鹤立鸡群的一帅比。
唐易眯着眼看过去,心想,这人笑的真好看。然后,他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顾言廷磨损的鞋跟上,水洗过多次的衬衣上。
几年后俩人在校友群里认识,唐易都一直没说出,他其实大一就对这人动过心了。
他喜欢顾言廷,并不是后者多优秀出类拔萃,而是在当年的摆摊少年心里,水洗到发皱的白衬衫,正好是自己可以攀到的高度,而穿白衬衫的人,也正对了自己的眼缘。
虽然如今看来,这眼缘有些造孽了些,竟然费劲了几年的功夫,最后折腾的俩人双双疲惫不已,连分手都不得安生。
夜风裹着水面上轻微的腥味慢慢的打了个旋儿,唐易又愣了一会儿神,各路感觉才开始慢慢恢复。他搓了搓脸,想起来今晚还是住在周昊的套房内,自己又没带钥匙,身份证和钱包也都落在了酒店了,不由的叹了口气。
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跑在路上的出租车不多,窜来窜去的摩的倒是有,但是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的看他一眼,就溜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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