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鹿笙 (寒灵犀)

鹿笙终于从俞心印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阴冷，恨意纵然深埋却仍然透出的阴冷！鹿笙记得，舅舅俞启正自诩儒商，曾经最讲究祖宗礼法，可如今，俞家得以传承的，竟然不是嫡长子一脉。
俞心印定定看着鹿笙，眼光却似穿透了时空：“你知道俞启正是怎么死的吗？”
鹿笙木讷摇头。
“我二哥说，他摔了一跤，跌坏了股骨，疼了整整两年才死，他死的时候形如骷髅。现在想来，死前两年他所受的，或许正是冥冥中的报应。至于我大哥，他是被他不争气的儿子给气死的。我大哥就一个儿子，惯坏了，吃喝嫖赌抽样样都会……可惜啊，就这一根独苗没也熬过战乱，最后连死在哪儿的都没人知道。”
那些仇恨，曾经是抵在鹿笙心头的一把刀。听过俞心印细述历历往事，那柄刀，忽然间锈蚀腐烂，跌在地上。
“鹿笙，如果你还是放不下，一定要找俞林这一家子讨个说法……对不起，表哥一定不会坐视！”

第67章 重拿轻放释恩仇

鹿笙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一块大石头堵在门口虽然碍事，但突然把它搬走，一时之间竟难以适应了。鹿笙不去看俞心印，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不怀疑俞心印所说的真实性，俞心印没有必要撒谎，人类世界发生的事情，修行者很容易就能查证。
“算了吧！”鹿笙终于开口，“既然是二哥的后代——二哥那时候根本不受宠，所以，反而成就了他完全的人性。他能在危难时刻站出来替你说话……这样的人，我没必要为难他的后人。”
俞心印稍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鹿笙一直是个脾气特别拗的孩子，有仇必报。不过，仔细想一想，一百年的时间，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一辈子，足够一个人的脾气稍稍改变。
“谢谢你……无论如何，都是俞家对不起你。”俞心印说得由衷，态度诚恳。
鹿笙摇手：“不用啦！不管怎么说，同辈之中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只剩下你我了……卖你一个面子，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
灵界之中，生于清末的或许还能找出一些，但互为血缘兄弟的，只怕已经不多。相对而言，旁人就是一面镜子，鹿笙和俞心印的存在，都是一种记忆，只要见到对方就会勾起彼引的回忆。这回忆，纵然有百种痛苦，但痛苦之中只要有一丝清甜，也就够了。无论如何，鹿笙的童年时期、俞心印的少年时期，彼此曾那么好。
俞心印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机会难得，他试着问：“那……我改天领着小辈们来看你？”
“好啊！”只这肯定的两个字，就说明鹿笙真的全都放下了。因为小辈，不仅指俞心印的孩子们，还有俞家一大家子。
一事已了，再说起话题来，重归亲情轻快。或许兄弟再见面又勾起了人鱼王妃的少年心性，他竟然非常八卦地追问鹿笙和刘星宇的关系，又问鹿笙和刘星宇谁上谁下。
刘星宇非常坦承地说了，俞心印皱着眉毛一脸忧色、拍腿叹息：“都说一攻攻一个，一受受一窝，我被人睡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也……唉，真是不甘心呐！”
鹿笙呛了一口水，笑道：“这叫什么话？表哥你姓俞，我却姓鹿，谁跟你一窝？”
“你别不信呐！”俞心印也只有在鹿笙面前才表现出八卦的状态，“咱俩是表兄弟，这个例子比较勉强。但天狐半夏大人和他亲哥金婴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呢？狐族的例子就标准例子！对了，你知道现在最红的那个star组合不？主唱胡修宁和队长黄哲就一对儿！那个胡修宁啊，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借壳重生的狐妖！”
“是么？”鹿笙的一颗八卦心也被勾起来了，赶紧凑得近一些，“他俩谁上谁下啊？”
“胡修宁出身狐族，当然在下边儿啦！据说为了谁上谁下这事儿，小白大人都吐槽过呢，说是他们大狐族妖才济济，居然出不了一只攻！”
“哈哈哈……小白大人？我看呐，他自己都有可能被李启明推倒！”
两人聊得正起劲，一个幽幽穿越虚空的声音忽然飘了进来：“喂！你们俩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噢，背后说议论别人是攻是受，这不太好吧？”
靠！是小白！
差一点忘了，苏记药铺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小白的庇护。纵然小白本人不在这里，但他的一道神念却在苏记药铺各处之间逡巡，铺子里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耳——以小白的修为，谁能防得住他？
俞心印和鹿笙相视而笑，飞快转移话题。以他们对小白的了解，小白一定早在暗中偷听他们的对话了，只是，八卦一旦牵扯到小白自己，他就不得不跳出来抗议警告。事实上，若论傲娇，俞心印和鹿笙又哪里比得上小白？
俞心印将一颗软水珠子交给鹿笙；鹿笙不识货，一开始还拒绝：“我有月滴，不必这些水系的疗愈之宝。”
俞心印笑得神秘：“我如果告诉你，这根本不是什么疗愈之宝，而是半夏大人能够生下大同小异的秘密，你还不要么？”
鹿笙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堂堂大巫师，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如此心动了。天地造化，竟然有如此神物，就连天狐大人也是得益于它！也就是说，如果鹿笙和刘星宇想要有孩子，那将不是空想了！
人心都有窟窿，不能太实；但，窟窿太多也不行。期望是窟窿、欲望是窟窿、仇恨是窟窿……总得有什么东西来堵住一些窟窿，使得人心不至于完全被掏空。这一颗看似水珠的秘宝，恰如一颗堵住窟窿的材料，填满了鹿笙心底最大的希冀。于是乎，那些仇啊恨啊，全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消灭过去之仇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呢？不是回过头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是，有一个真实可以触及的美好未来让人可以期待。为了维护未来的美好，谁还愿意深陷曾经的仇恨呢？
看到鹿笙眼光中的欣喜牵连出幸福，将一开始那些似有若无的仇恨完全覆盖，俞心印长长松了一口气：苏半夏是对的！到底旁观者清啊，论猜测人心的本事，人类再怎么修炼，还是比不过天狐。
没错，鹿笙上一次带着合欢妖灵林阿欢到容家，苏半夏就看出并且试探出鹿笙特别喜欢小孩子。并且，鹿笙说过如果他将来有孩子，绝不让孩子的童年有所缺失。苏半夏当时不动声色，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俞心印，并且替俞心印想了一个解开鹿笙心结的好办法。赠送人鱼族秘宝——这是苏半夏的建议。
鹿笙珍而重之将水球收好，俞心印半开玩笑补了一句：“你要知道，人鱼一族虽有半神之尊，但向来人丁不旺。上天厚德，让人鱼族在深海之底发现此种秘宝，使得男男也可以繁育生子，不至族裔绝断。表哥好心送你，你可千万不能把秘宝的事情说出去，否则，会给人鱼一族惹来麻烦呐！”
鹿笙郑重承诺，俞心印这才凑过来把秘宝的用法悉数传授。饶是鹿笙已经经历过风月，听完俞心印言论之后，仍不免面红心跳，甚至一度微讶：“还得这样弄啊？”
说话投机时，时间过得很快，屋里的表兄弟没什么感觉，屋外的“表连襟”可是吓坏了。
刘星宇搓着手，跨步的速度越来越快：“王爷，这么久了没动静，您说他们俩会不会有事啊？”
海心远也是个脑洞超大的男人：“我在想，我家心印修炼的是水系法术，你家鹿笙擅长操控蛊术，这两种术法都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要人性命……”
刘星宇的脚步停了，搓手的动作也停了：“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去吧！”他倒是不笨，到了这时还不忘拉上海心远一把，“王爷，一起啊！”
两个大男人踹门而入，威风凛凛。
结果，门开了，他俩也傻眼了。
就见笑得花枝乱颤的鹿笙和俞心印忽然敛住笑容，惊愕回头——之前那兄友弟恭的画风对么？不会是幻觉吧？
是不是幻觉，现实会证明一切。
刘星宇还好，鹿笙和他现在正处于热恋期，所以刘星宇犯了中二之错，鹿笙只是轻轻白了一眼。
海心远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俞心印瞬间释放低气压：“你干什么呢？这里可不是人鱼王宫，这里是苏记药铺啊！你自己发疯就算了，还带着小刘算怎么回事，丢人！”
海心远委屈得简直要哭了：明明是刘星宇这小子率先邀请我的好不好？明明是刘星宇说“王爷，一起啊”，我才跟刘星宇一起踹门的！
太委屈是一种常态，俞心印懒得理会海心远一脸“老婆大人，我冤枉”的表情，语气温和对刘星宇说：“我家这位常住海底，一向野惯了，小刘你是一个好孩子，可别向他学哈！”
不管还有多少不满，不管还有多少遗憾，总之，俞家的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事情从起始到结局，有时无论当事者还是观旁者都始料未及。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对于仇恨，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等到几天之后海心远和俞心印的孩子们过来认表叔，鹿笙以少年形态，不得不正襟危坐。事实上，俞心印六个儿女，除了最小的海梦非看起来比鹿笙稍嫩，其余的更像是鹿笙的哥哥姐姐。不过，辈份摆在这里，这个比还是要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