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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态万方 (林不欢)


  詹荀捡了自己的中衣塞到藤条与对方的身体相接的部位,以免藤条勒伤对方。
  沈寂溪倒是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只是嘴上却丝毫不懈怠,道:“詹千总对待用来解疫症的工具倒是妥帖的很。”
  这人倒真是记仇,得理不饶人。詹荀腹诽不已,面上却并没有异样。
  收拾妥当沈寂溪便欲下井,这时躲在远处的大狗却突然跑了过来,用脑袋推着沈寂溪的小腿,不时抬爪去扒对方身上的藤条,似是不愿意让对方下井。
  大狗的异常,让沈寂溪原本就有些怯意的心更加没底了,他又不愿露怯,只得没好气的将大狗一脚踢开,然后趴着井口便欲往下滑。
  詹荀一把拉住他的手,面带犹豫道:“要不然,你别下去了。”这大狗的举动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沈寂溪心中一暖,这人也并不是为了解血疫便不顾自己死活。但随即意识到若是此番退缩了,便很难再鼓起勇气,遂道:“我若不下去,瘟疫怎么能解?这不是你最关心的么?”
  詹荀拉着他的手更紧了两分,道:“你下去了也未必能解,我不想你……”
  “好了。”沈寂溪手一翻,即刻离开了对方的手掌迅速向井底滑去,还不忘喊道:“你刚才都下过了,不是说安全么?”
  是啊,自己刚刚下去检查过,有什么好担心的。
  饶是心里如此想着,詹荀看着沈寂溪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时,依然有一股莫名的心慌,他下意识的觉得对方比自己弱,对自己而言安全的环境,对对方来讲就未必了。
  又或者,他只是没来由的担心罢了。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人的安危的?
  詹荀背靠着井口,在心里默默的回忆自己认识对方以来的点点滴滴。
  今日在城门口,看到马独自回来的时候,他担心对方。
  昨日对方独自骑马出城的时候,他担心对方。
  对方与自己一江之隔的时候,他好像也担心过对方,虽然知道对方不会染上血疫,但是在城西见到对方安然无恙的时候,他依然松了一口气。
  入城那日,远远的望见对方被何似卸了胳膊的时候,他脑袋一片空白的便急急冲了过去,甚至都忘了同对方说话。
  得知对方要回北江的那日,离开詹村的时候倒没有什么不舍,可入城之后看到对方却觉得有种失而复得的快乐。
  对方在詹村下井的时候……
  对方生病的时候……
  对方被詹左右割破了手腕取血的时候……
  詹荀晃了晃脑袋,不会吧,四年前?一定是自己记错了,对方那时候才十四岁呢,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而且不修边幅,像个俊美的小叫花子。
  想到沈寂溪十四岁的模样,詹荀勾起嘴角一笑,心道,这人如今也依然不太周正。
  大狗隔着老远低吠了两声,詹荀的思绪被打断,立马起身朝井里看去,对着灰暗的井底喊了两句。
  隔了半晌,詹荀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沈寂溪在下头应了一声。
  詹荀松了一口气,随后井底便传来了沈寂溪的呕吐声。他立在井口摸了摸下巴,有些内疚的坐到了井口一旁。
  等了近两柱香的功夫,垂在井底的藤条依旧没有动静,詹荀等的心急不已。他想叫沈寂溪两声,又想起对方先前的呕吐声,只得默默忍住。
  那大狗似乎觉察到了詹荀的焦躁,默默的挪过去,趴在对方脚边,一颗脑袋不安的来回转动。
  就在詹荀忍不住,几乎想要跳下去看看的时候,垂在井口的藤条终于动了动。
  “你抓稳了,我把你提上来。”詹荀等着藤条又动了动,接近绷紧的状态之后,俯身提气将井底的沈寂溪拽了上来。
  饶是如此,沈寂溪上来后依然面色极为苍白,想来是又累又吓又恶心。
  大狗见到沈寂溪安然无恙,却并没有太过欢欣鼓舞,而是蹭了蹭对方便默默的走到一旁趴下了。
  沈寂溪顾不得许多,扯掉身上的藤条,俯身又干呕了一阵,才接过詹荀递过来的里衣,想要擦身,随即看着手里的里衣一愣,那是詹荀的。
  “你……要光着身子回城么?”沈寂溪问道,对方的中衣之前已然湿透了。
  “我有件外袍便够了,你快擦一擦,免得着凉。”詹荀转过身去不看对方,捡起自己的外袍穿上。方才从井里上来之后,尽顾着担心对方,都忘了穿衣服。
  “你还记得螃蟹么?”沈寂溪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身子,问道。
  詹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水蛊?”
  沈寂溪点了点头,然后扯过方才缠在自己腰间的詹荀的中衣,将中衣抖开,然后里头掉出来一只拇指大小的通体近乎透明的八爪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总攻大人:你脱衣服脱的好利索……
炸毛俏郎中:你都□□在先了,老子有什么可扭捏的!

  ☆、喂血

  詹荀一惊,望着虫子道:“这便是水蛊?”
  “没错,可惜好像快死了。”沈寂溪捡起水蛊,放到掌心里。
  “水蛊不是在詹村放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不是你放的那只。”詹荀问道。
  沈寂溪摇了摇头,在不远处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空地,席地而坐,道:“不会错,因为方才在井底,是它主动找到我的。”
  在詹村放的水蛊,四年后怎么会到了南山?
  “难道……”詹荀皱了皱眉望向沈寂溪。
  对方沉声道:“詹村的井水与南山的井水是相通的,如此一来便可以断定,血疫确实是通过水源传播的。”
  詹荀一愣,问道:“你先前不是就确定血疫是通过水源传播的么?”
  沈寂溪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默默爬到他脚边的大狗,道:“先前说的是血疫经由水源传给人,而现下说的是血疫通过水源传到其他的地方。”
  “你是说,南山的血疫,通过水源,传给了詹村,而詹村的血疫又传给了郡城?”詹荀问道。
  “未必,有可能是南山的血疫用了四年扩散了何家湾,又用了四年扩散到了詹村,再用了四年扩散到了郡城。”沈寂溪道。
  詹荀闻言若有所思片刻,问道:“何家湾?那好像是当年我和祖母捡到小河的地方。”
  沈寂溪一愣,道:“小河是何家湾的人?”
  詹荀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和祖母一起赶路,途经那里。不过我发着高烧,只依稀记得祖母说那个村子确实叫何家湾,后来等我清醒的时候,身边便多了个孩子,祖母说那孩子父母都过世了,无人照拂,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在了身边。”
  当时沈小河才一岁左右,而詹荀也仅仅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何家湾竟然也有人活了下来……”而那个人正好是自己的儿子——沈小河,沈寂溪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离奇。
  “那小河是怎么活下来的?”詹荀说着看向沈寂溪,随即瞥见了对方手里摊着的水蛊,大惊失色,忙伸手将水蛊打落在地。
  沈寂溪一惊之下,忙低头看那水蛊,只见原本近乎透明的水蛊,渐渐变成了红色,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通体血红。
  血红的水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有些诡异。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大狗远远的看着,有些不安,却没有吠叫出声。
  詹荀望向沈寂溪,对方面上带着一丝茫然,正欲伸手去碰血红的水蛊,却见那水蛊体内慢慢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它……流血了?”詹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水蛊原本是透明的,怎么会流出红色的血?
  “不知道。”沈寂溪拧着眉头,蹲在地上靠近了看着地上的水蛊,裸着的后背尽收詹荀的眼底。
  “你的药呢?”詹荀突然问道。
  沈寂溪不明所以,移开视线转头问道:“什么药?”
  “你肩上的伤还没有擦药吧?”詹荀指了指沈寂溪的肩膀,那里拉车时被磨伤的地方,一片红肿。
  沈寂溪瞥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肩膀,突然觉得忘记的疼痛又回来了,于是跑去翻了翻自己扔在地上的衣服,从衣袋里翻出了詹荀先前给他的伤药。
  “你帮我擦吧。”沈寂溪将药递给詹荀,又蹲在地上琢磨着不断渗出红色液体的水蛊。
  詹荀取了药,抹到对方肩膀的伤处,然后用手掌慢慢的推按。
  沈寂溪忍着肩上的痛意,道:“它还没死。”
  詹荀闻言将目光从沈寂溪的肩上移到地上,看了看那只水蛊,只见那水蛊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之后,身体又慢慢恢复了半透明的颜色,不禁啧啧称奇,道:“吐完血之后,又活过来了?”
  “你说它在吐血?”沈寂溪眼睛一亮,转头问道。
  詹荀见对方回头,手上的力道不觉一乱,惹得对方“嘶”的一声,眉头顿时拧做了一团,他忙开口掩饰自己的慌乱,道:“呃……它……不是吐血么?”
  “我听六叔说过,水蛊会变色,但它的血是不是红色,我还真不晓得。”沈寂溪心无旁骛的道:“若它吐出的当真是血,难不成它也染上了血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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