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陈落并不安宁,窒息感如影随形。
“陈先生,其实你不需要为逃逸的商国庆和陈佳慧掩饰罪行,他们卷走大笔钱财的事实你明知却装作无知,无非是为了遮掩陈佳慧,甚至是你自欺欺人。我想你应该很早就察觉到,接手的公司是什么情况,还不完的债务会让你背上最少十年的罪行,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商国庆和陈佳慧?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呵呵,陈先生,我很同情你,介于你一直不愿意开口,现在我必须给你看一份资料,让你知道一个残酷的真相。陈先生,你很年轻,千万要挺住。”
白纸黑字,一幕幕在眼前清晰重演,一个叫陈逸蓉的女人的亲笔书信,陈佳慧父母的口供,医院的证明,商家旁支的证明,陈佳慧遗漏的线索……
一张张展露在眼前,每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看不懂。
陈佳慧不是他的母亲?怎么可能!
陈逸蓉是谁?是谁?他不认识!
他听到自己失控咆哮:“你们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可以逼我开口!伪造事实是违法行为,别想糊弄我!这不可能,我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我怎么可能分不清楚她对我是真是假?”
“陈先生,我很抱歉,这些都是真实的。陈佳慧不是你的生母,相反是从你生母身边抢走你的罪魁祸首。必要时我可以安排商老先生和你见面,你可以亲自问他。你再想一想,自从陈佳慧出国后,是不是再也没有联系过你,如果真是你母亲,她不会这么做。现在商家出了大事,你被捕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会来看你吗?”
不会。
在看守所他待了三年才最终判刑,进入监狱整整坐了七年,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每天对着冰冷的铁牢和永无止休的劳作,她给予的仇恨让他做梦都想着出去出去出去,总一天亲手抓到她,让她和陈逸蓉一样死去。
监狱出来后的第三年他便逮住了她,五个月后她变成女疯子流落街头,十年后她虚弱濒死,最后一刻他让她清醒,欣赏她嚎哭怒骂,死不瞑目。
“你狼心狗肺绝情寡义!我诅咒你断子绝孙一辈子不得人爱孤独终老!”
……
陈落幽地张开眼,疲劳的根本不想动弹,一整夜像被火炉子包围着,又热又闷,他难受的动了动,腰间束缚的手掌立即紧了紧,粗哑的声音从颈后传来:“别乱动……”
陈落狠狠吐口气,放弃了挣扎。
睁着清明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几天时间好像又经历了一世,漫长悠远,庆幸的是苏醒后,不再空对暗无天日的铁栏杆。
“朝阳……”
“过来。”
像火一样能把人坚强的意志燃烧殆尽的热度,穿透了皮肉和傲骨,汹涌的火势贪婪的裹住了五脏六腑,没有毁天灭地的痛楚,只有缠绵悱恻的温柔束缚。
第77章 梧桐
深夜里躺在床上,苏朝阳并无睡意,他一直在想陈落和商家的事,特别是眼前的绑架案,他很想问陈落更多的情况,以前的,现在的,但是想起陈落和陈佳慧的那番对话,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那一刻他才知道,陈落并不是他以为的坚不可摧。
拥抱后的陈落倒是很快又进入了睡眠,一觉睡到自然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太阳从窗帘的缝隙直射进来,温暖,明亮。
他在房里环视一周没发现苏朝阳的身影,手机也没有来电显示,时间走到了上午十一多点,已经快吃午饭了。
……或许,已经回去了?偌大的房间里沉寂无声。
直到陈落的肚子唱起空城计,苏朝阳从外进来:“终于醒了,我打电话叫人送稀饭和面条上来。”
陈落点点头,双眼含笑的盯着他看。
苏朝阳将一叠衣服递给他:“我路边买回来洗过烘干的睡衣,你将就着穿穿。”
陈落接过随手翻翻,皮卡丘印花的白色睡衣套装和白色内裤,这花色让陈落禁不住撇嘴嘲笑:“你确定这是男士睡衣?”
“185的码子不大可能是女士睡衣,管那么多做什么,有干净衣服穿比什么都强,快去洗。”
陈落摇摇头,拿着衣服去洗手间。
半个小时后齐整的出来,苏朝阳首个忍不住噗嗤笑了,满身的皮卡丘映入眼帘配上陈落那张紧绷绷的俊脸,苏朝阳哪还跟他客气:“别臭着脸,就这一身还花了我五十块钱。内裤是十块钱三条,你得一条我得两条。其实质量还过得去,不割肉是不是来,把稀饭喝了,别瞪着我。”
“没什么胃口……”陈落皱眉坐下,眼前的稀饭一看就不好吃。
苏朝阳瞪圆眼:“没胃口也得吃,身体要紧。年纪轻轻的别不爱惜自己,以后老了还不是麻烦我!”
“呵……还不知道谁麻烦谁。”
“现在难道不是我在伺候你?”
陈落笑笑不再反驳,探身亲了一下苏朝阳的嘴唇,舔舔舌头冲他笑:“味道不错。”这才拿起勺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苏朝阳轻咳一声端坐回沙发上慢慢翻阅报纸。上城发生的这件事根本没见报,苏朝阳倒是不意外。
等陈落吃饱喝足,李助理的电话来了。
“老板,商家人要见你,特别是商重言。”
“ok。”
陈落换衣服出门,苏朝阳自然跟上。
再次来到医院,两人的精神都没那么疲累,进入商重言的病房,除了一个看护和老警官,只有商老头在旁。
床上包扎着纱布的商重言用一只眼睛盯着陈落,半晌叹口气。
老警官主动对陈落道:“商重言先生的口供和陈女士差不多,幕后主谋就是商家女儿和儿媳妇……以及不知名人士。”
陈落微微挑眉,似笑非笑走到床前:“陈佳慧不知道凶手我不奇怪,她本来就很蠢,有你姑姑和她接触足够了。至于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商重言咬牙,他当然知道,被绑架后他和陈佳慧完全不在一起,别人杀陈佳慧是为了灭口,而他却遭遇了各种折磨,他不仅仅认识对方,而且非常熟悉。商家这么多年能屹立不倒,背后当然有依靠的上家,他的父亲步入官场一直和那人在一条船上,最后他父亲快升官时意外死了。之后商家就一直走下坡路,拉都拉不住。如今,在他准备步入名利圈时却遭遇了绑架。
被折磨的几天他才知道父亲的死亡是因为一份得罪人的文件。
商重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和陈落谈谈,莫名其妙的想……信赖他。
“警官,你能不能出去?”商重言皱眉,有外人在他不想说话。
“不行。”老警官耿直。
“……他们绑架我是为了一份文件……想逼我爷爷交出来。”
商老头这几天像老了十岁,接了孙子的话道:“是我大儿子在官场时得到的一份文件,他出意外前确实有暗示过我文件的位置,可是他去世后,我找到所在地,文件早就不见了……绑匪要我交也交不出来。”
陈落幽幽道:“就算有你也不会交出来。”
商老头冷笑:“我又不是傻子,交不交其实结果都一样……不死他们不会罢休。”
“你倒是看得很明白。”陈落自嘲,商老头的做法不能说错,他只是选择了取舍,救不了的不救,能牺牲的就牺牲。最后无奈的看着商重言死于绑架,倾家荡产协助废材小儿子夫妻逃亡国外留住血脉,而他,这个毫无感情的孙子就成了顶缸的牺牲品。他会知道文件的存在还是进了局子以后,长达三年的审问,人员换了一批又批,最后确定他不知道文件的事就以经济犯罪判刑。出狱后他花了很多精力弄清楚当年的事。
“可惜你们商家人惯来自负,是不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女儿会绑架侄子?甚至想杀害他报复你,如果成功的话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商家的财产。毕竟……这次要不是有心人提供线索,你孙子死就死了,绑匪却能逍遥法外,整个事情会以悬案告终。”
“……”商老头沉思不语,心中却惊涛骇浪,莫非孙子会获救和陈落有关?
商重言没想到那么多,单纯觉得很幸运。但是他一点不开心,只要想到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还有背后那人的地位手段,没有击倒他的能力,商家就只能处于打压,他这次不死难保以后……
“商重言你找我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陈落好笑的看着商重言。
商重言语塞,是啊,他找陈落来有什么用,别说陈落能不能帮助商家,有那个本事会不会帮助商家又是一回事。
商老头却忽然开口:“以前是我们错了。陈落……商家现在腹背受敌,我不求保住多年来的心血……只想求你……若是真有什么,希望你保住重言,让他能好好生活。”
“……”
“爷爷……”商重言红了眼眶。
商老头叹息:“多年来,我们商家确实算不上干净,烂掉的东西已经不能还原。可重言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参与过,正式工作都还没来得及,从没做过伤天害理违法犯忌的事。”
陈落无所谓地耸耸肩:“自己做决定就好。朝阳,我们该走了,几天没吃一顿像样的,请你吃大餐去。”
商重言目送两人离开,颓然的倒回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