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定恺直直盯着他,那神色,就好像马上要扑过来,生吞活剥了他!
江寒还不甘心,继续叫:“……他已经看不到了!容晨死了!他不会来找你了!你的小晨死了两年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了!傻瓜!别蠢了!别做梦了!就算你烂成泥、碎成渣,他也看不到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霍定恺抓起旁边的花瓶,狠狠朝他脸上砸过去!
江寒一闪身,花瓶在他旁边的墙上砸开,碎片划了一下他的脸。
眼角有细微的剧痛,江寒伸手一碰,指尖有黏黏液体。
此时,两个保安进来,一个道:“霍先生?”
霍定恺指指江寒:“就是他。把他赶出去。”
两个保安得了命令,一左一右将江寒拖了出去。江寒发疯般的挣扎:“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他的助理!”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扇门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放开我!你们被他骗了!”
江寒还在叫,一个保安松开手,叹气道:“别见怪,我们知道您是他的助理,但是霍先生的要求,我们必须遵从。”
“我们不是总部的员工,而是这栋大楼的保安。”另一个苦笑道,“您和四爷的问题,该在总部解决才对呀。”
江寒怔怔望着他们,良久,才黯然垂下眼帘:“……我和他的问题,在哪儿都解决不了。”
他颓然下来电梯,走到大厅,高建业慌忙迎上去:“怎么样?!哎?江寒,你的脸怎么了!”
江寒用手抹了抹脸,这才发现一手血。
“没什么。”他低声道,“四爷在里面。看样子他在客厅坐了三天三夜。我劝他……劝他吃点东西喝点水,他不肯听,还动了手……”
江寒没再说下去。
苏锦纶叹口气:“行了。你都做到这个份上,也够了。江寒,你先回公司,把脸洗干净上点儿药。我和你高叔就这儿等着,晚上再上去看看。”
江寒钻回到下属的SUV里,他让下属开车,自己则躲在后座阴影里,把脸埋在膝盖上。
为什么在霍定恺的身边,竟会有这么多痛苦?为什么自己得承受这些?江寒不停在心里问自己,他觉得有眼泪要流出来,他的眼角伤口,火辣辣的疼,他的手上脸上到处黏糊糊的,布满肮脏的血迹。他知道下属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种互相伤害,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回到盛铖,江寒去洗了脸,又找林秘书要了块邦迪贴在脸上。太阳快下山了,他也不想回家,只让林秘书先走,自己则守在办公室里。
他没心思工作,只是隔一个小时,给霍定恺的手机打一次电话。
他没别的指望,只想让霍定恺接通电话,表示他还活着,还没有因为脱水而昏迷。
他想把霍定恺从那屋子里拽出来,不管坚持多久:那屋子不是活人应该呆的,那屋子就是一座坟墓!
没错,一座坟,没有活着的人,没有希望,没有动静,坟里充满了死人气——霍定恺把自己的居所变成了一座坟茔,因为他陷在没完没了的哀悼中,逃不脱、又放不开。
除了死者,除了永远也避不开的过去,那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江寒在办公室里,一直从下午五点,守到夜里两点。
期间霍定恺的手机没有关,但他不接。江寒也没有一直不停的打,在听见五次待机铃声后,他就挂掉。
到了两点,江寒再度拿起手机,拨打霍定恺的手机。
待机铃声响了四下,就在第五下即将响起,江寒打算挂机时,对方忽然接了电话!
江寒顿时从椅子里跳起来:“定恺?!定恺!你怎么样?有没有吃东西?你先去喝点水好不好?还有,快把空调打开!不然会中暑的!还有,你别穿那么厚啊!快把外套脱下来!”
他在这边,语无伦次不停的乱叫,那边,却始终沉默,霍定恺接了手机,但他不出声。
听不见声音,江寒叫不下去了。
他蹲下身来,捂住脸,止不住哽咽:“你不要吓我,定恺,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我很害怕……”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霍定恺低低的声音:“我没事。傻瓜,睡你的吧。”
他挂了机。
次日,霍定恺来上班,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寒黑着两个眼圈进来递交资料,他也什么都没说,嗓音沙哑却连眼皮都不抬。
邦迪,仍旧贴在他的眼角旁。
霍定恺接过资料,听他说完,等江寒正要转身退出去,却忽然喊住他。
“回去休息。”霍定恺淡淡地说,“明天再来上班。”
江寒愣愣看着他。
“去睡一觉。不然你会出纰漏。”
江寒的眼帘一垂,片刻后,才轻声说:“是。”
等他出去,霍定恺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他凝视着楼底,十分钟后,江寒从电梯出来,他走到门口,转头望着身后的大厦。
霍定恺站在窗口,他静静望着楼下的男人,望着那张扬起的脸孔。七月的阳光明亮刺目,但霍定恺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楼下……
直至那人慢慢转过身去,越走越远,最终走出他的视线。
那一刻,霍定恺的手指,轻轻握住柔软的窗帘。
……像握住一只柔软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配乐……或者说专属霍定恺的歌:陈奕迅,《我不好爱》咳咳,身为作者,本来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啥都白搭,大家就这么看吧~
第164章 第 164 章
霍定恺从林秘书的办公室出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两步,又停住。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转了个方向,往秘书办公室的隔壁走去,那边是助理办公室。
门开着,不用走太近,霍定恺就能看见两个人正在屋里小声商讨着什么,是运营总经理的副手在和江寒谈工作上的事。
霍定恺远远看着他们,他能看见江寒的表情有点严肃,他早就发觉,如今的江寒不那么爱笑了,不像三年前,总是笑盈盈的,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不再笑的江寒看上去有点冷,情绪好像被堤坝给拦了起来,只有在十分激动或特别放松的情况下,闸门才会打开。
想及此,霍定恺微觉遗憾,他很喜欢看江寒笑,他曾用很多种办法来逗他笑。那时候,这种事一点都不困难,只需他稍稍用点手段,江寒就能笑得稀里哗啦的,哪怕他自己看娱乐节目,也能对着电视屏幕笑得像个傻小子。
但是现在,江寒不爱笑了,不光不爱笑,他的脸也有改变:少年时瞪起来就圆溜溜的眼睛变长了,更显得双眼皮的痕迹深而长,本来圆圆的鼻子也因为脸的消瘦,变得纤而窄,腮帮上鼓鼓的肉也没了,瘦得双颊塌陷,他连发型也改了,黑发盖在前额上,几乎遮住眼眉。那黑发像一道封闭真相的帘幕,只有在极罕见的时候,下面那双长长的眼睛里,才会闪现出不同寻常的光芒,像夏季暴雨前的荒原,青到发黑的长长野草,在被暴风扫过时,偶尔闪现一道青色的光……
留意着江寒的这些改变,霍定恺内心不知是惋惜还是惊讶。他几乎难以想象:自己曾把这样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门外,江寒抬起头来,一看到霍定恺在门口,他赶忙站起身。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霍定恺淡淡地说。
江寒跟着他进来办公室。
“有什么事?”
霍定恺坐下来,他想了想:“薇薇安明天回国。”
江寒吃了一惊:“是么?是回来旅游的?怎么突然间……”
“不光是她,她丈夫,双胞胎,还有她婆婆,都一起。”
江寒笑起来:“这么多人啊,这可是个大旅行团。”
霍定恺没笑:“薇薇安的婆婆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
江寒顿时卡住!
“老人家去国离乡六十年,一直没能回来。这次是因为时间不多了,再不回来就得留下遗憾。”霍定恺抬头看看江寒,“他们只在本地逗留一两天,然后马上辗转各地。除此之外,老太太还要回湖南乡下看看。”
江寒不禁唏嘘,他想起新婚之夜,那个被布置得如同民国洞房的房间,那就是薇薇安的婆婆的“手笔”。
“需要我来安排么?”他问。
霍定恺摇摇头:“已经有人安排了,这方面你不用操心。”
“那么,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霍定恺沉默片刻,终于道:“我们的事,我没有和薇薇安说过。他们之所以要在这儿逗留一两天,就是为了来看望我们。”
江寒顿时明白了。
“老太太还惦记着我们,我不希望她知道真相。”霍定恺抬起头来,“所以,他们过来的那一两天,你得回玫瑰园。”
江寒呆住了!
“但只是那一两天而已。”霍定恺马上说,“这是为了安抚老人家的情绪,她的情况本来就不好,听见坏消息会更伤感。”
江寒低下头,哑声道:“我懂。”
次日,霍定恺和江寒一同去接机,薇薇安的样子没变,她丈夫略有点儿发福,当年还在上幼稚园的双胞胎,如今已经是一对玉树临风的小小少年了,走出机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