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年轻也很好看,我是说、您不需要过度装扮已经……”化妆师看着他有些结巴。
薛颜珂理解。无所谓地点头,任由造型师为他开始挑选衣服。这个时候有个助理走上前把一只小灵通递给他 ,身处科技发达的美国纽约,那个助理似乎是很惊奇薛尔的另类古旧品味。
薛颜珂把电话接了:“?”
岩岩满心辛酸:“你回我一个问好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好歹说个喂啊,要不要这么不爱说话啊。你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明明很乖的,叔叔真的好受伤。”
薛颜珂:“。”
岩岩:“……我刚才才反应过来你居然用这个号码打我电话,所以特意来问一下,你手机呢?”
薛颜珂倒是冷静,对着造型师递过来的一件银色带印花T恤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那件黑色V领的贴身中袖线衫:“被偷了。”
“几万的手机你说偷就偷?……算了,人没事儿吧?报警了吗?”
“没有,我换衣服你等一下说。”
薛颜珂把小灵通暂时放桌上把外套给脱了,造型师一下子理解为什么他选择的是中袖了。薛颜珂右手的手腕到手肘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鲜血渗透出来。造型师极为担心:“ciel!?”薛颜珂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内里冰蓝的T恤短袖给脱了换上那件黑色中袖,男造型师看他的身材看得脸红,这件衣服V领露出他锁骨窝和一点胸肌出来,一下子荷尔蒙气息让人彻底失神。
薛颜珂没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把小灵通再次拿起来:“?”
“……你要是再这样我不理你了。不要只回我一个标点啊。”岩岩叹了口气,“你这手机有追踪功能,我刚才用电脑已经追到了位置,现在可以看到那个偷了你手机的人看了哪些信息,你要知道么?”
“没什么兴趣,直接报警拿回来吧。”
“我就要告诉你!让你不设密码!我看看……他没看文件,也没看储存档案……看了一下日记备忘录相册和……身体健康记录?”岩岩突然很差诧异,关心机主的身体,这不是医生就是薛颜珂的粉丝吧?
薛颜珂猛然间全身僵硬,为他挽袖口的助理以为不小心碰到伤口弄疼了他,顿时一脸紧张看着他。
岩岩嘟囔着说:“既然已经找到了地点那就好办了,报警的话……你自己打911吧。”
“等等,不用。”薛颜珂脑子里回想起了一系列的事情:塞纳见到一个背影自己出车祸,笔记书被买走,亚洲人,手机被盗走。冥冥之间他突然有了些预感,却又抓不准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了,连蛛丝马迹都被斩断了的情况下,有些预感也值得努力查实。
“你把地址报给我,我一会儿去看看。”
岩岩惊讶,道:“难道你还要亲自去抓啊?!”
薛颜珂深深闭了一下眼睛,突然间心胸间久违的有点闷疼:“或许吧。”
……
唐黎一路走一边翻阅手机信息,要是别人的手机说不定他看的欲望都没有,但此时他毫无心理压力的乱看别人隐私,仿佛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饭桌前拆看小孩子情书的时候。
或许在他这么多年从未变过的潜意识里,那个小屁孩儿一切都能算是他的,他的要求与任性都会得到无条件的满足。
“心率96……身高188……等下,188!?这些年长得这么快他是吃了金坷拉么!?”唐黎瞪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息把手机关了。毕竟分离的时间放在那里,离开他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在成长,现在也不知道有多么优秀了。突然想起当初碰到他的时候又瘦又小的样子,低沉沮丧得让那时的他看了就感兴趣。
他回到自己住的小公寓,这栋楼很低只有四层,一楼的妮娜太太把两楼的房子都买了下来,三楼的人常年出差在外,这栋楼大部分时候就只有自己和妮娜太太一家而已。这个时间估计那位可爱的夫人正出门为了午餐而采购食材,唐黎拿出钥匙开了门,把手机随意丢在了桌子上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发呆。
他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诺大的空间里被分隔成两块,卧室浴室与客厅厨房隔着一堵没门的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洗衣机冰箱统统没有。衣服穿脏了就拿去附近干洗店,吃饭记起来了就随意带一点回家。除了偶尔工作,他没有生活的目的。时间一长,日子过的平平淡淡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个人失去了与他人的关联,失去了重要的人与家,独自浑浑噩噩地在时间里走过,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每种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事到如今,一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说来也无人相知。
唐黎起身把外套和围巾给脱了,埋在底下的长头发一下子露了出来。他捋了一把头发伸了个懒腰,一步一脱衣直到把自己扒光走进了浴室里。随着热水从花洒里降落,沿着他的肌理缓缓地流淌下去,唐黎感觉自己好受了一些,至少感觉还活着。水汽有些氤氲,浴室内湿度太大,唐黎猛然咳嗽起来,他弯下腰用手抵在墙上支撑着自己不滑倒,抬手关了花洒。
他喘息了一会儿努力平息下来,眼眶因为剧烈咳嗽而通红一片。感觉着自己的肺部和喉咙像是被什么寄生类植物生了根,每一刻它都在爬行着长大,慢慢摧毁掉自己。若是还想活久一点……估计真的得去乐芙兰那里好好看看了。
……
就在唐黎离开家去医生那里以后的不久,一辆被刮花的法拉利踩着刹车紧急停在了公寓楼底下,他看着岩岩给他发的地址确认了一下,下车敲响了一楼住户的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也没人开门,正当他皱起眉做进一步打算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说着软腻的英语在他身后响起:“您好先生,请问找我有事吗?”
妮娜太太抱着一纸袋蔬菜肉类面露疑惑看着那个穿着黑色休闲衫的黑发男人,似乎在猜他的来意。
薛颜珂对她礼貌地点点头:“抱歉女士,我希望想您询问一下,这里是否有一位长头发的中国人住客?”
妮娜点头:“若你说的是Lee,那么应该是的。他是我的邻居就住在我楼上,请问你找他有事么?”
一种失重的感觉彻底从天灵盖砸下来,薛颜珂一瞬间感觉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又如同电击一般苏醒过来,他几乎有些站不稳了,一种超过了大喜却又带着悲凉的情感压迫在他的心头,那一刻像是冰冻了三尺的水面终于消融出了裂缝,像是压在痛处上多年的石头被轻易的挪开了一些。无可比拟的强烈情感超过了这些年来他起过的所有波澜。
妮娜看着面前双黑的年轻人像是收到了什么极大的冲击,面上露出一些怀疑和奇怪,但是这个男人看上去也不像坏人,而且还略有点眼熟……
薛颜珂镇定多年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请问……他现在就在楼上吗?”
妮娜摇摇头:“之前他说他要去法国度假几天,我一直没看到他回来,应该还没回家吧。若是先生你要找他的话,等他回来我告诉他吧。”
薛颜珂沉默了一会儿,向妮娜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他来到法拉利车边上却没有上车,良久之后他突然猛踹了一脚车门,车门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凹槽。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突然一拳打碎了后视镜,感觉右手上的绷带被温热的液体浸湿,心里的痛苦与压抑却没能得到任何一丝的缓解。
他将胸腔里酸涩的气息深深叹出,站在车边上一动不动,像是将多年的等待化为了这一刻不愿妥协的固执,他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渐渐下了雨,本来就阴沉的天气变得更暗无天日,唐黎撑着一把红色的伞渐渐走在雨中。之前被乐芙兰骂成了狗,此时他还需要缓缓……这辈子也就这一个主治大夫对自己吼过,他爸都没敢这样凶过他,当年的小萨摩耶更是自己丢个眼神过去就跪下了。
虎落平阳被……也不对,不能这么说。他心里笑笑,手里拎着一纸袋刚开的药想着事情。乐芙兰骂归骂,还是把他的情况摆明着和他说清楚了。主治大夫告诉他,要是想彻底医治好需要有充足的准备,至少两年之内什么事情都不能干,乖乖配合治疗静心休养。对于这样的现实唐黎显得并不是很在意,对于乐芙兰严肃的警告也不是很上心。
如果就是他独自一个人,两年之内什么事都不做就那样无意义地活着,能不能医好其实都没什么所谓的了……
他这么随意地想着,突然之间步伐却顿在那里。唐黎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甚至连手心里的伞都握不稳,随着伞面倾斜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他没去管这些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那个站在火红的车边上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人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唐黎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高挑身影说不出话来,远远看过去都能感受到无端的痛苦与孤独。时间荏苒,不经意已经过去多少个岁月,却让他在此时犹如看到了当年在那棵槐杨树下迷茫失去自我的少年。(1)
他站在原地有些迟钝,不知道该转身逃离还是如何,正当此时那个男人却突然向他走过来,十几米的距离在眨眼间就被他几步走完了,唐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冰凉湿透的怀抱紧紧拥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睁大了眼睛心里一片茫然。恍惚间感觉这个人应该在雨中一直等了他很久,身上湿润的水气凉得他不住地战栗。唐黎尝试着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脊背,他想习惯性地去安抚一下这个痛苦不堪的人,却发现自己也做不到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