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庭放大了声量,甩著手上的纸,“这里一共有五封,最后一封是被告写给证人,但大概因为内容太过令人惊讶,所以证人并没有回信。而我希望证人朗读的,也正是这最后一封信。”
“异议!检方所提示的证据不合法。”纪岚严厉地说著,“信件、日记等证物涉及个人私密领域,在法庭上成为呈堂供证需经过证人本人同意。”
“这些信件是证人的监护人同意提出。”
艾庭很快地驳斥了纪岚,他一本正经,“这些信件通信时间是九年前,九年前证人未满二十岁,依法应受监护人监督。而他忧心忡忡的父亲担心单纯的女儿被不知名的恶徒拐骗,同意上开信件公开做为本案控诉被告的证据,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可以提出监护人签具的同意书,但我想辩方律师应该不至于坚持至此。”
“辩方律师,你希望检方提出相关的证明文件吗?”老法官用低沉的嗓音询问纪岚。
聿律看纪岚抿紧了唇,脸上满是懊悔,显然没料到对方有此一著。
“不必了,谢谢庭上。”
他在辩护席上落坐,法庭里一阵轻微的喧闹声,法官敲了敲法槌。“那么,异议驳回,请检察官继续诘问证人。”
“我手上这封信,是被告最后回覆给证人,一位一厢情愿追求著的他的小女孩,最真实也最沉痛的剖白。”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著法官席,用戏剧化的语气继续说著。
“我想在场的诸位,以及敬爱的庭上必定十分好奇,如此热心公益、喜爱儿童的被告,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离开他所服务的安置中心,离开那些敬爱他的儿童,转而投向宗教的怀抱?这其中到底存在著什么样的转折?”
艾庭又转回身来,面对著证人席上还气鼓鼓的艾草。
“而这一切的解答就在这一封信里,我想证人不会吝于把这些信件念出来。”
聿律看了眼叶常,只见他忽然抬起了头,眼睛直视著艾庭手上那些信件影本,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嘴唇微微发颤。证人席上的艾草则跺了下脚,转过身来不理会艾庭,脸上满是气恼挫败的神情,艾庭就把那些信件收回来。
“看来证人是不愿意自己念了,那就由我来代劳了。”
艾庭缓步走到法庭中央,几乎和叶常平行的位置,用吟诗般的语调念起来。
“艾小姐您好:承蒙你的关心,我不知道我的愚昧和胆怯会带给你这样大的困扰。你是位聪慧善良的女孩,和你共事是我参加义工活动以来最愉快的事。而这也让我下定决定,不再对艾小姐你说谎,即使坦白一切可能招致艾小姐对我的反感,我也不后悔。”
“我想先前的信里写得并不够清楚,我离开义工岗位的理由与艾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艾小姐对我的青睐,对我而言一点也不算困扰。我反而感到欣慰,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男人,竟能让你这样年轻良善的女孩子注意到我,说真的让我很高兴。”
艾庭的声音流荡在半开放的法庭里,格外低沉响亮。聿律看后头的叶常已然瞪大了眼睛,抓著栏杆的双手捏得死紧,指节全泛白了。
“但我无法回应艾小姐的青睐。而我无法回应的理由并不在艾小姐你,而是在于我自己。”
“接下来的话令我难以启齿,但我仍然非说不可。艾小姐你或许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一种男人,他是生来就有缺陷的,他生了一种病,那种病让他无法喜欢女人,也无法和女人做那种事,同时也无法生儿育女。”
“而我……就是那样的人。”
聿律不禁叹了口气。这封信写于八年前,社会对于同性恋的排斥确实一年一年地在松绑。
虽说这种松绑是有底限的,至少聿律这么感觉到,而且松绑的程度因人而异,也就是愿意放松的人可以放松到和他们手牵手在街上游行,但死守著裤带的人仍然不少,而且看著周围的人宽衣解带,反而会更死守自己的神圣领域。
“艾小姐,我很抱歉,说出来可能令你难以相信,但我确实是那样的人。我从学生时代就无法抗拒那些来自恶魔的诱惑,我和不只一个学校里的学长发生过那种关系,因此被开除学籍、转校了许多次。”
“而我仍然执迷不悟,即使是在做义工的那些年,我仍然和男人维持著……那种想必令你和孩子们作恶的关系。”
聿律听叶常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像从喉底发出来的嘶鸣,但被法庭的嘈杂声盖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被告的声音。
“但我是个懦弱胆怯的人,即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每当我打定主意要戒除那些诱惑,旁人和我说几句、或是生活中遇上了难受的事情,转眼却又沉溺回去。艾小姐,连我都厌恶这样的自己,但过去的我却对这样的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好熟悉啊……聿律不禁感叹,他和叶常果然完完全全是同一种人。
“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惊觉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下去。”
“那天我们一起上山郊游。还记得吗?就是阿德打翻了蜂窝的那一次,那孩子被咬得全身是伤,我吓得发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束手无策。”
“但真正让我惊吓的不是那些蜜蜂,消防队脱那孩子上衣时,我就站在一旁,看著那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几乎不敢直视。我和急救队要来急救的药品,替那孩子上药,当我拿著棉花棒,红药水触碰到那孩子的伤口时,那孩子却呻吟起来。”
艾庭戏剧化地顿了一下,聿律看纪岚直起上半身,叩在桌面的五指捏得发白,几乎就要从辩护席上站起来。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那孩子的呻吟很轻柔、很脆弱,像在向什么人引颈求救。而我却发现自己变得奇怪,那孩子在我眼里忽然变得不一样了,赤裸的背脊、年轻而蕴藏潜力的身形、尚未成长完全的柔韧四肢,在我面前交织成一幅惨烈的伊甸园光景。”
“艾小姐,你绝对不会相信,在那一瞬间,我对那个孩子……”
“不要念……”
被告席上忽然传来嘶哑的吼声,打断了艾庭的嗓音。把整个法庭里的人都吓一跳。聿律看那些法官第一个抬起头来,和聿律一样注视著被告席上满眼通红的叶常。。
“不要念了……不许再念下去了!”聿律看叶常激动地抓紧栏杆,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著,法警紧张地踏前一步,把叶常挡回栏杆之内。
纪岚显然也很惊讶,张口像要说些什么,但坐在中央的老法官先他而开口了。
“被告请控制情绪。”他沉静地敲了敲法槌,“如果再在法庭上大叫,我们会强制请你退庭,审判也会因此而中断,明白吗?”
叶常浑身抖了下,聿律见他闭紧了眼,垂下戴著戒具的手,手上的信件跟著落到地上。“求求你……别念了……别再……念下去了……”聿律听他兀自呜咽著。
艾庭转回头来,“我可以继续了吗,庭上?”他冷酷地问。
老法官做了个手势,艾庭便重新拿起那封信,在叶常细微的低鸣声中继续读著。
“艾小姐,你绝对不会相信,在那一瞬间,我对那个孩子……产生了欲望。”
“是的,欲望,我想触摸那孩子的肌肤,我想抚摸那孩子的背脊,当他转过身来向我求救时,我甚至想亲吻那孩子的嘴唇。他的全身上下,对我而言忽然充满了吸引力。”
“艾小姐,你能相信吗?一个孩子,一个连这个世界都尚未完全认识的、年仅十岁的男孩!我竟对他产生那样的妄念,这种体认让我浑身战栗,那是神给我的惩罚,给过去十多年那个放荡懦弱的我,最沉痛也最严厉的警告。”
艾庭把信转到了尾段,而聿律看纪岚的脸色苍白到了头。
“对不起,特意写信和你说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你一定很鄙夷我吧?艾小姐,和你共事一年的同事,竟是个披著人类外皮的恶魔。”
“那件事情让我有很深的震憾。我决心要有所改变,虽然那个改变可能很微小、很缓慢,也可能因为我的懦弱而中途放弃,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也不认识的怪物也说不定。”
“我决定去教会,最近我和我的区长谈过了,他安排我加入某个风评不错的团契。我觉得我可能还有救,感谢上帝。”
艾庭在法庭上走了一圈,在艾草面前站定。
“艾小姐,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只有一个奓求,那就是请为我祈祷吧。为我这么一个卑微而意志不坚的男人,祈祷我能战胜我的懦弱、我的犹疑,祈祷我能脱胎焕骨,远离那些令人羞愧的诱惑。祈祷下一次,我与你在什么地方再会时,我会是一个全新的人。”
“这样即使我仍旧无法消受你的好意,但至少,我能成为一个抬头挺胸面对你的人。请为我如此祈祷吧!艾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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