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扔,那鱼会死的。”严靖曦三两步冲过去夺下那包瓜子,用网兜把水里的瓜子仁捞出来。
“死了正好让我剖一下。”乔烈儿朝他吐了一下舌头,“看看怎么死的。”
严靖曦没好气地看着他,“这种鱼很贵的。”,他当然不知道这种恶趣味,乔烈儿从小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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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八岁。
午休时间,大榕下潺潺流水,乔烈儿挽起裤脚用蚊帐布自制网兜捞河涌里的小鱼,小鱼、小虾、小蝌蚪被他分别放进透明的塑胶保济丸空瓶中,藏在学校的桌子的抽屉里。
下课时大家都出去闹了,他就摸出来瞧瞧,扎麻花辫的女同学凑过来,“烈儿,你手里的是什么?”
乔烈儿把瓶子拢在手里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标本。”,至于标本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其实他不懂,心目中就是死了的东西装在有溶液的瓶子里。
女同学好奇心驱使下抢过瓶子,定盯一看,瓶子内小鱼已经开始腐烂,鱼眼掉了一只,鱼鳍脱落,惊吓之下手一松,塑料瓶子掉了。
“你怎么扔到地上。”乔烈儿把它视为宝贝,小男孩根本不懂怜香惜玉,情急之下推了女同学一把。
毫无防备的女同学被他一推,连退两步跌坐地上,嚎啕大哭,引来同学的围观。
手臂别着三个杠杠的徐正淳一身正气地走过来,“乔烈儿,你怎么欺负女同学。”
“我没欺负她。”乔烈儿弯腰拾起跌落在地面塑料瓶子。
当班长的徐正淳仰着小脸,“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乔烈儿把手藏在身后,“不关你事。”
徐正淳上前要夺瓶子,乔烈儿也不甘视弱,两人扭打起来,乔烈儿发育得稍微比同龄人要慢一点,跟同龄的徐正淳比起来体格差了些,争抢之下落在下风,徐正淳抢到了瓶子厌恶地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一脚把塑料瓶子踩碎。
“干吗踩碎我的标本。”乔烈儿眼神红了,发了恨冲上去把徐正淳推翻在地上,抡起小拳头就揍。
不知哪个去喊了老师,赶来的班主任看到乔烈儿骑在徐正淳的身上揍,一条腐烂的小鱼和塑料瓶碎片散了一地,还有藏在抽屉里的小虾标本和小蝌蚪标本,在老师的眼里乔烈儿毫无疑问成为犯错的一方。
那个年代事无巨细,犯了错就喊家长来训一顿,然后把孩子拎回家去好好教育,在老师的眼中乔烈儿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成绩优异却不太听话的学生,而且有点特立独行,除了制作“标本”、解剖小动物的“不良嗜好”,还有好几本记录着各种各样小动物在不同环境和温度下尸体腐烂细节的手抄本。
老师的教育、家长的训斥都丝毫动摇不了乔烈儿的嗜好,制作各种标本,甚至还偷了妈妈的菜刀去剖动物尸体被发现了他没少挨揍,却无法阻止他对死亡原因的探索,即使家父迫使他学医,最后还是转到法医专业,如愿意偿当了一名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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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一)
暑热已经褪去,初秋的晚风送爽。
华灯初上,两人并肩而行至路口等待绿灯,街角转弯处站着个派传单的妹子,严靖曦走过去伸手要取,妹子眼神怪怪地看着他,拿张传单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松手了。
等严靖曦返回时绿灯亮起,要知道这该死路口设计有多失败,20秒的时间要横跨六车道的大马路,乔烈儿拉着他快步穿过斑马线。
过了马路,乔烈儿看了一眼严靖曦手中的传单,“你手里拿着啥?”
“传单,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啥。”严靖曦耸了耸肩,“派传单的很辛苦,从早站到晚挣不了多少钱,多拿了一份,他们就能早一点下班。”
“很有感触的样子。”乔烈儿凝视着他,“你以前派过。”
严靖曦笑了笑没有答话,他何止派过传单,读大学时天寒地冻在天架底下贴手机膜,三伏酷暑在马路上派传单,大夜晚挨家挨户敲门做市场调查,还有周末在KFC端盘子擦桌子。
“你以后的日子会起来的。”乔烈儿搭上他的肩,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对严靖曦过去的苦日子只是略知一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有黑历史,乔烈儿选择尊重严靖曦的意愿,严靖曦不细说他也不会追问。
“当然。”严靖曦的桃花眼仿如一汪深潭,“不仅是我,而是我们。”
“看看是不是优惠大酬宾。”乔烈儿用他手中取走传单,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噗~哈哈哈!”
“你笑啥?”严靖曦凑近一看,脸酱得紫红紫红,像熟到烂透了番茄,原来是痛经贴的宣传单。
“难怪那妹子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我买给老婆用的。”严靖曦斜眼看着他。
乔烈儿捅了一下他的腰,“你哪来的老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滚~”
乔烈儿推了他一把,严靖曦打了个吡咧,裤兜的手机震动,“谁?”
本来一脸轻松却慢慢凝重起来,“我马上来看看。”,说罢挂了电话。
“怎么啦?”乔烈儿不明就里,“事务所有事?”
“不是,水店的老板说找不着王健仁。”严靖曦抓着乔烈儿的手臂,“你先回家,我去一趟他宿舍。”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严靖曦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街口的公厕阵阵恶臭,湿滑狭窄的街巷两边是低矮破旧的瓦砖楼房,烫过鸡拨过毛的污水“呼嗤”泼了一地,头顶通讯电缆上悬着红色的底裤和黑色的蕾丝文胸还往下滴水。
古旧的老宅,墙角长着青笞,杂草顽强地从缝隙中抽芽,爬墙虎占据了大半边瓦屋顶,垂下的绿叶虚掩着门牌号码。
门前小块空地上,四名大汉蹲在地上玩扑克。
“是这里吗?”乔烈儿与严靖曦并肩而立站在木趟拢前。
其中那个光膀子,耳后夹了根香烟的大汉回过头看了一下他俩:“找谁?”
“王健仁住这吗?”严靖曦递上根红塔山。
大汉站起来接过烟,“嗯,你们是谁?”
“这两天咋这么多人找他?”、“你说那二愣子去哪了?”、“听说昨天找他的是警察,不知道捅出什么幺蛾子了。”
另外三人边讨论边打量着他们,严靖曦把给了他们每人派了根红塔山,其中黑牙老头挡开了,举了一下手中的烟斗,“卷烟没这个起劲。”
“我叫严靖曦,是他义兄。”他从裤兜里拿出火机为众人逐一点上。
“原来你就是他的严大哥。”大汉叼着烟,冷不防把严靖曦热情地拉过来给了一个结实的熊抱,酸臭的汗味浓烈得差点让严靖曦吐了,大汉松开严靖曦,很豪气地当胸给了他一拳,“他在我面前老提起你,那小子挺配服你了。”
严靖曦对这爷们儿的热情有点吃不消,大汉粗壮的手臂搭上严靖曦的肩,向三名邻居介绍道,“这是严大律师。”
这儿住着的都是长期从事体力活,文化程度偏低,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对于高学历的白领总是既羡慕又妒忌,一口黑牙的老头朝严靖曦竖起大姆指。
大汉留意到严靖曦身后的人,“这位是?”
“我朋友。”严靖曦把乔烈儿拉上前来,“一起来。”
“一表人才。”大汉拿起搭在肩上汗巾抹了把汗,“也是律师吧?”
“医生。”严靖曦抢先答道,乔烈儿选择沉默。
“都是文化人。”大汉上前热情地跟乔烈儿握过手。
“吖,当医生好啊!”黑牙老头放下烟斗,“家有一医如有一宝,现在看病可贵哟~”
如果家有一法医,算宝还是算草呢?乔烈儿掩脸。
“是啊,上次拨个牙也收了我几百块。”另一人附和道。
“医生,你哪个科的?”黑牙老头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臂,“给俺把把脉。”
“二缺。”光膀子大汉打掉黑牙的手,“一看就知道是西医。”
“中医还是西医能一眼看出来么?”黑牙老头深深不忿。
“急诊室。”严靖曦再次代他答道,乔烈儿尴尬地笑了笑。
“我都说是西医。”光膀子大汉笑道。
“傻愣,中医院也有急诊室。”黑牙老头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槟榔往身上抹了抹放嘴里嚼。
严靖曦看见两人胡搅蛮搅,赶紧打断,“大哥,我们能不能谈谈王健仁的事?”
“对,对!”光膀子大汉,“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叫阿福。”
阿福把两人领进屋子里头,老宅的光线极差,摸索着寻到了灯绳,悬在木横梁上灯亮出昏暗的光。
☆、失踪(二)
瓦屋顶天窗下,一张上下铺铁床,发黑的蚊帐垂落到地上,凌乱地八仙桌上摆着不锈钢大碗盛着冷开水,阿福惆怅地左翻翻右拨拨,平时也没客人来,偶而串门的老乡都是粗人不计较,渴了拿起水碗就喝。
“呵呵!”阿福干笑两声,“我出去买了两瓶水给你们。”
“不用了。”严靖曦伸出手臂挡住,“我们刚喝过。”
阿福取下膀子上毛巾抹了抹凳子,“严律师,乔医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