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下手里的孩子,隔着车前窗指着严靖曦骂道,“你怎么开车的!”
雨刮不停的扫着车前窗,一向嘴上不绕人的严靖曦却坐在里头不动,愣愣地看着男人和他身边孩子,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面有交通岗和人行天桥。”乔烈儿下了车,“抱着孩子横穿机动车道很危险的。”
男人撑着朝天鼻孔要冲上来一副准备干架子的表情,后面跟上来的女人推搡着他往前走,“走吧!别惹事。”
乔烈儿瞥了眼男人和孩子,父子俩典型的内双眼皮、八字眉、厚嘴唇,长得非相像。
男人离开时还不忘踢了一脚他们的车,乔烈儿也不想跟他计较,返回车内看见严靖曦收起手机。
“你在拍什么?”刚才他们在车外都没留意严靖曦用手机录像,乔烈儿嗔笑道“是不是万一那男人打我,你准备拿上庭做证据。”
严靖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后面的车使劲按喇叭催促他往前走,赶紧踏上油门驶过交通岗。
车一路往前开,严靖曦沉默不语,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乔烈儿有点不悦地看往窗外。
☆、骗局(二)
花城银行。
卷闸已经拉了一半,银行大堂只给出不给进,几名穿着衬衣马甲银行职员围着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太太。
女职员好心提醒道,“太太,你知不知道这些钱转到哪里?”
“我当然知道。”老太太拿着手里头的存折,忿忿地说道:“又不是老人痴呆症,你们咋不让我办?”
“不是不让你办,只是我们有义务提醒。”女职员跟保安对视了一眼,大家心里头都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使劲劝。
音乐响起,老人手机铃声贼大,老太太掏出手机用下垂的眼角瞥了瞥职员,故意走得离她们稍远的地方。
“哎哟,我怎么会不买呢!”老太太心急如焚,“银行的人磨磨叽叽地就是不让汇款。”
虽然离她们远了,老太太的大嗓门还是让在场的银行职员听得一清二楚,彼此叹了口气,只盼经理早点回来。
“啥?”老太太有点耳背,梗着脖子努力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指示,突然眼眸子一亮,“对哦,他们这里不给汇,我还可以到别的银行。”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职员如临大敌,“太太,大笔款项的转移有没有跟你的儿女商量过。”
“我的钱我作主,况且他们也不在身边。”老太太被拦了下来,“你们不让汇,总不能挡我的道。”
“现在都过了五点。”其中一名女职员提醒道,“你去到其他银行都关门了。”
“都怪你们。”老太太跺脚道,“害我今天转不了账。”
“经理,你回来了。”女职员看到弯腰越过卷闸进来的卢毅儿就松了口气,这烫手的山芋终于可以交出去了。
“周阿姨。”卢毅儿遣散了职员们,扶着老太太坐到椅子上,“怎么回事?”
周老太太也住在云苑小区,一来二往跟乔妈颇熟,儿女长年在外地,经济状况不错的她有点闲钱,在卢毅儿任职的花城银行买了些理财产品。
职员们也知道她是经理的朋友,换了别人最多也就是例行公事提醒一次就罢了,一边千方百计阻挠她转账,一边通知卢毅儿回来处理。
老太太抚着胸口,“你们的职员太不像话了,老碍着我投资。”
卢毅儿耐着性子问道,“你要投资什么?我们行最近推出了一些新的理财产品,可以介绍给你。”
“毅儿,你们的理财产品收益太低了。”老太太眼睛晶亮,“我跟你妈熟才介绍,这个投资可赚钱了。”
老太太神神秘秘地塞给卢毅儿一本小册子,他翻开大致看了几页,投资虫草生产基地,一看就不靠谱,坑爹骗钱的东西。
“周阿姨。”卢毅儿合上册子劝谕,“这事情您还是先回去跟儿女商量一下吧!”
“小卢,你周阿姨我退休前可是在国营大单位当财务科长的,这点小事儿还犯得着问他们。”上了年纪犯糊涂总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减当年神勇无比,这是老年人的通病。
周老太太是铁了心汇钱,脑子被浆糊给糊住了,怎么也说不明白,卢毅儿看时间也拖得差不多,各银行的柜台都关闭了,老太太也不懂柜员机操作,更别提网银转账。
卢毅儿把册子还回去,“周阿姨,现在银行也下班了,今天是办不了。”
“哎呀!你们银行这些人真是的。”周老太太边往外走边碎碎念念,“早不该把钱放在这...”
“周阿姨,慢走。”卢毅儿看着周老太太柱着拐仗,抹了抹额角的汗,想着今晚还是打个电话给老妈,看能不能联系上周阿姨在外地工作的儿女劝劝老人家。
夜雨淅沥,G市的雨季总是特别长,从春节的毛毛细雨到夏季的台风雷暴,大部分时间都晴热和雨天交替直到11月短暂的秋冬两季。
水滴落在雨蓬上发出单调的声音,乔烈儿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轰轰地雷声惊扰了梦中人,他翻了个身发现床边还是空空的,书房的微约地亮着光。
乔烈儿趿着拖鞋往书房走去,黑暗中隐约听到严靖曦在打电话。
“洪姐,视频收到了吗?”他边听着电话边点击着鼠标,屏幕上的QQ文件在传输,“不会看错的,确实是他。”
“那好,我等你消息。”严靖曦挂了电话,目光却没有在屏幕上移开。
有人轻咳了两声,严靖曦打了个激灵,回头看见乔烈儿双手插在小熊睡衣的衣兜里靠在房门的门框边上。
窗外的闪电劈开半边天,瞬间照亮了半个房间。
“怎么还不睡?”乔烈儿亮了灯,“黑咕隆冬在干什么?”
突然亮灯让黑暗中的严靖曦觉得有点刺眼,不得不用手档了一下光以便视线能适应。
乔烈儿挑了一下眉,“你发视频给谁?”
“一个前辈。”严靖曦适应了灯光,穿堂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过去的案子。”
“什么案子让你废寝忘餐?”
“真想知道?”
乔烈儿点点头,关于严靖曦来G市前他知道的并不多,相恋必然希望相知。
☆、回忆
两年前,位于长三角的S市,一个充满竞争力又活力充沛的城市。
烈日从叶间挤进来,烘烤得大地热气腾腾,人走在上面像蒸锅里的馒头,混身没一处不滴水的。
款式过时的短袖衬衫束在黑色的西裤里头,皮鞋的鞋跟已经磨去了一点,提着防水布公文袋的严靖曦敲开了S市南城区检察院办公室的门。
四十出头的检察官洪雯戴着无框眼镜,把实习生严靖曦迎进门来,“你是唐教授推荐的学生,实习期要好好表现,争取留下来我们能成为同事。”
“雯姐,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做到最好。”严靖曦谦虚地向前辈鞠了躬,想起母亲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带着期盼的眼神希望他能用法律的武器去惩治恶人,尤其是那些强女干犯,当检察官定能还母亲的心愿,所以他格外卖力。
接下来的实习那段日子,最早到的一定是严靖曦,最晚走的也一定是严靖曦,进门打扫卫生,午休时给同事倒茶打饭,平时整理卷宗复印文件,不管弄到多晚也没抱怨过一句,而且他的基础知识扎实,人也聪明做事利索,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洪雯对严靖曦的表现甚满意,逐渐让他以助手的身份跟着出庭。
肃穆的法庭让人心生敬畏,被告席上的男人古斌内双眼皮、八字眉、厚嘴唇。
这一起丈夫倒车撞死妻子的案子,事发在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监控摄像头拍下了这个残忍的场面。
古斌的妻子朱秀珍从副驾位置下来,走到车后向丈夫作着“倒车”的手势,她身后是车库间隔冷硬的水泥墙。
车子一点点地往后退,大半个车位倒时车位时突然加速,瞬间的变故朱秀兰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说躲闪,张着嘴眼瞪得大大的,如果监控视频能收录声音,那绝对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整个人生生地被夹在车与水泥墙之间,深红粘稠的血液从朱秀兰的口中溢出淌湿了上衣的前襟,半个身子软扒扒地挂在车尾箱上,事后法医到场证明她是被当场夹死的。
检察官洪雯询问道,“被告古斌,请问是不是你让妻子下车协助倒车?”
“是,因为停车场光线不足,视野不清。”古斌懊悔道,“要知道会出这种事,我宁愿撞烂车也不会让她下去。”
“光线不足,视野不清,让人协助倒车无可非议。”洪雯话峰一转,“但为什么她会站在正后方?”
古斌苦着脸:“当时哪里考虑得这么多。”
“五年驾龄,而且是A牌。”洪雯翻出古斌的资料,“你曾在旅行社开了两年大巴,难道不知道倒车时指挥的人不能站在正后方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古斌绷紧脸拽着拳,“我怎么可能害死我的妻子!”
男人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他如何爱他的妻子,声泪俱下欲盖弥章,反而给严靖曦一种假惺惺地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