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钰不得不承认,她慌了,但她这种人,越慌脑子动得就越快,可动得快不代表最终决定下得对。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右手已经捏着把尖头发钗抵在殷北卿的脖子上了。
这发钗还是她刚才以神速从殷北卿头上取的,她那头长发就靠这一根东西固定着,抽掉之后,如瀑布的黑发顷刻散下,更浓烈的冷香扑面而来,但颜钰此时手紧紧攥着钗子用力到青筋凸起,连放缓呼吸避开那摄人心魄气味的胆子都没有。
殷北卿的脖子长而白,颈侧血管清晰可见,脆弱得仿佛用手轻轻一捏就会折断的柳条。
很神奇,这传说中以一敌百的魔头,看上去和普通人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颜钰知道那都只是表象,没人会因为这个对面前这位活阎王有半点轻视。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殷北卿垂眼去看她,命门置于危险之下却没有半点慌张害怕。
“当然知道。”颜钰手臂的力气半点不敢松懈,“这里是颈部动脉,割破之后你的血会立刻呈现喷溅状涌出,按照这个失血速度,你根本没有自救时间。”
话是这么说,但颜钰不可能真的下手,或者说在三十秒之前,她就已经在后悔自己冲动的行为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明智的办法,而是她自寻死路的捷径。
对方有一百种方法在她成功把钗子刺下去前,先扭断她的脖子。
殷北卿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盯住颜钰,这张漂亮的脸蛋被吓得煞白却透着股强撑的坚韧,清澈的眸子也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光芒。
这样的颜钰让殷北卿莫名生出一种欲望,忍不住想去试探她的底线,瞧她崩溃的模样。
因为殷北卿的沉默,带给颜钰更加煎熬的忍耐时刻,她试图去揣测对方的表情,却发现根本看不透这人的心思。
术业有专攻,她一不是心理医生,二对面这位还是个喜怒无常的活阎王,能看得透才怪。
“是吗?”
殷北卿不明白“颈动脉”这个名词的含义,但不妨碍她理解颜钰的意思,很奇怪,她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有种痛快得想要大笑的心情。
颜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殷北卿放肆的笑声贴在耳边让人浑身发麻失去思考能力。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要杀要留还不能给个痛快。
“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美。”殷北卿毫不掩饰自己直白的眼神,像是刽子手看到了绝佳的猎物,等不及要拿手术刀剖析分解的模样。
颜钰忍不住蹙眉,轻道一声,“疯子。”
哪有人被威胁要刺破颈动脉,反而还兴奋起来的?
殷北卿并不在意这个评价,抬手在颜钰耳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声响过后,颜钰胸口处突然开始剧烈疼痛,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她皮肤上刻字。
对她而言过分漫长的五秒钟过去,那疼痛感终于退散,她等不及勾住领子低头去看,入眼是一道泛着红光的深色字符,那光闪了一下就暗下去,融入皮肤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字符笔画复杂,有些像道教符字和埃及象形文字的结合,很有特点,也终于让颜钰想起来它是什么。
这是琅迭谷每个人都拥有的契约印记,象征着归属。
也就是说,这是殷北卿的承诺,以后颜钰就是琅迭谷的人。
受她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颜妹其实也不是乖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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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KA SHA DI KA
颜钰强迫自己迅速消化现状,现在最要紧的是鲁甲的安危。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鲁甲了吧。”
“这么急?”殷北卿慢悠悠地起身,从床边踱步到桌旁就用了十几秒,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赶着去见它最后一面吗。”
“我没准能救它。”颜钰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就心梗,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直接拽住她手腕往外拉,“快点行吗,茶什么时候都可以喝的。”
殷北卿很忌讳别人随意触碰自己的身体,但当她被颜钰牵住手腕的时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甚至愣了一下。
这人的手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茧子,指腹和掌心都是柔软的触感,只是温度有些凉。
“你胆子挺大的,病秧子。”
这话要是初次见面说,颜钰早示弱求饶了,但现在她一心想着救鲁甲,别说是牵个手腕,让她骑到殷北卿头上她都敢。
还记得当初实习,被小混混的匕首抵在腰上威胁,要给他们头儿换个有经验的老医生处理外伤的时候,她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处理伤口。
“还不是因为您心存善念,平易近人,小女才能有话直言不误要事。”
殷北卿眉一挑,算是听明白颜钰这话里的意思了,先把她给架起来,拿这两个词堵住嘴,就好做些逾越的事了,毕竟自己现在动不了她。
谁不知道,琅迭谷的契印比女皇的保命符都好使。
“它没死。”
就算现在还没死,被你们治两下铁定跑不了一命呜呼的命运。
“我知道……咳咳!”殷北卿步子太大,颜钰跟得急,没忍住有低头咳嗽几声,嗓子眼里一股血腥味。
听见这声音,殷北卿蹙眉停下脚步,颜钰以为她嫌弃,忙说,“我捂住了,没吐地上。”
“抬手。”殷北卿冷着脸。
“嗯?”
见颜钰还没照自己的话做,殷北卿没了耐心,直接将人拦腰扛起横在肩上。
熟悉的姿势,让颜钰脆弱的腹部再次受到重创,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驾鹤西去。
你们琅迭谷的人,是专门统一了扛人的手法来祸害我的吧?
……
殷北卿在对待非人生物的时候,还算有良知,不止及时给鲁甲用了补气止血的丹药,还请了人给它疗伤。
隔着一层帘子坐在床边的银发女人名叫阮月冺,称号人偶师。
琅迭谷有两大护卫和五小金刚,都是甲级兽术师,只不过前者更胜一筹,魂力十分接近特级兽术师,晋升对她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阮月冺就是两大护卫之一,她天生体质特殊,同壁虎一般拥有强大的自我再生能力,且速度惊人,砍掉她的手臂,瞬间就能立刻重新长出一条新的来。
她用自己的骨头磨成数根细针,再用血液浸泡晾晒过的丝线辅助,用以连接活人的断肢,不论手脚头颅,只要将缺口缝上再休养几周,伤者就能同从前一样灵活动作,因此被赐予人偶师的外号。
谷外人倾家荡产都请不动她出手一次,也只有殷北卿才会把她当无情的纺织女工,常常拎着断手断脚的手下回来命令她给缝好。
桌上放着四五个药罐,颜钰走过去挨个闻过,皱眉摇摇头,都是些烈性补药,现在鲁甲失血过多心肺受损,这几口药下去加速血液流动,等于火上浇油,再不做点什么它估计都撑不到傍晚。
“缝上了吗。”殷北卿背着手,站到阮月冺身后。
闻声,阮月冺回头,细眉高鼻梁,淡色的薄唇显得她气质清冷,那双黑色的眸子同浸透了墨汁一般纯度很高,甚至分辨不出瞳孔和虹膜的分界线,看久了有些渗人。
“嗯。”她将自己的家伙事收拾起来,语气平稳,“不过活不了。”
外界人可能会误会阮月冺是个医者,给她套上慈柔仁心的形象,其实刚好相反,她对生死尤其看淡,别说是只兽宠,就算自己的血亲躺在那,她说“活不了”三个字,情绪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人和物,对她而言,只在于前者能走能动更麻烦些。
“让我看看吧。”颜钰跨步上前,掀开窗帘。
鲁甲正蜷缩着身子,嘴唇已经变色呼吸看起来十分困难,背部的鳞片失去了光泽干枯破损,预示着它衰竭的生命体征。
它头顶的断角已经缝合好,得益于那些丹药,皮肤表面的伤口也有所好转,只是它看上去依旧十分痛苦的模样。
颜钰先是摸着那断角看了一圈,阮月冺手艺熟练但风格略显粗犷,估计这好了之后得留下道不太美观的大疤。
伤口有消毒草的气味,它的功效同酒精差不多。
鲁甲的伤太重,加上自身魂力不高愈合力低,阮月冺无能为力,只能给它喂了几颗止疼的丹药,算是最后的仁慈。
颜钰在鲁甲腹部几个位置摁压了几下,发现它并没有太大的疼痛反应,点点头。
考虑到时间问题不能再拖,颜钰打算进行紧急的非无菌手术,她挽起袖子,轻轻把鲁甲放平,拿着手帕把口鼻围住,习惯性向身边人伸手摊开手心。
手心好久没东西放上来,颜钰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她不是在医院,旁边站的也不是帮忙递工具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