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孩子越是聪明越是懂事,蔺鹤归就越心酸。
“院长,这名学生手段毒辣,且毫无愧疚之心,不仅触犯了校规更触犯了国法,应当交由红阁严厉处罚。”郁茯桑上前一步,在院长耳边建议。
听见这话,院长脸色立刻暗下来,“是,女皇刚让人给我传了话。”
“女皇怎么说。”蔺鹤归追问。
“她要将人带回去亲自审问。”院长抬手指指门外,“她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门再次被打开,制服笔挺的林络站在走廊,她先是向院长行了个礼,再对见过面的蔺鹤归点头示意。
“红阁的人怎么没来。”蔺鹤归蹙眉提出疑问。
林络微笑,话语不露破绽,“我只是在执行女皇的命令,至于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你们难道还要把这个证据确凿的罪犯放了不成?”
“您说的,既然已经证据确凿,那女皇必定对他严惩不贷。”林络右手举到空中,食指与中指并拢做了个指令动作,身后腰别佩剑的士兵立刻上前,架起李涛覆将他压好。
“女皇的命令不容怠慢,犯人已经交接完毕,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林络指使士兵带着人撤退,弯腰对脸色不好的几人行礼,“各位留步,目送便好。”
李涛覆跟着林络的人安全走出校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准备挺起腰杆,“好了,演演戏差不多了,快点把我放掉,这么大的力气弄得我背好疼。”
可他万万没想到,下一秒林络竟然直接抬手甩了一巴掌过来。
“啪!”又是清脆的一声,正好和刚才凌芪打的那一下左右对称。
林络皱着眉头,表情厌恶地将那只手的手套摘掉,勾勾手指,示意下属再递一只新的过来。
“别让我听到你教我的人做事。”她动作不紧不慢地戴好手套,随后对着他手向下指,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若是再犯,我就让你尝尝做个骟货是什么滋味。”
李涛覆立刻吓得将嘴闭紧,乖乖保持缩头勾背的姿势,继续跟着队伍走。
直到被押送到杨佩眼前,他才被人重重推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到台阶下。
“女皇,人带到了。”
“嗯,辛苦你了。”杨佩说着,突然偏头过去咳嗽,白色的手帕上立刻多出一滩散发腥臭的液体。
这都是之前殷北卿在她身体里留下的蝶毒,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完全代谢出体外,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她外出都要比平时化更浓的妆,甚至带着面罩改变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她心中对那两人的恨就更深一分。
“小贱人,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多少耐心吧。”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脚将李涛覆踢翻在地,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当初可是你拿性命担保信誓旦旦地说能让颜钰名誉扫地,我才破例给你这种人一个机会,现在呢?”
杨佩的脸色比起之前差了很多,惨白的肤色中还泛着些青黑,配上那张五官逼仄的脸,仿佛同井底爬上来的女鬼,尤其是被她那双眼睛盯住说话的时候,让人忍不住胆寒颤栗。
李涛覆被她问得整个人一抖,连忙开口解释,“您先别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策划了这次的计划!”
“计划?打草惊蛇,这就是你的计划?”杨佩冷哼一声,“你要知道,在我眼里,废物是没有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的。”
……
此时此刻,宿舍内的“对峙”还在继续。
“刚才那些话在我这说过就算了,别在外人面前说。”颜钰点点殷北卿的额头,“免得落人口舌。”
“落人口舌又怎样。”殷北卿下巴抵在颜钰肩上,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眼中藏起狠厉,“不服我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等到这些人化为白骨,就都去地府排队嚼口舌给阎王听。”
“胡说。”颜钰捏起拳头,轻轻在她背上敲一下,“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她牵起殷北卿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这里都能感觉得到。”
感觉得到,她在说那些话时候的痛苦。
颜钰知道,殷北卿并不是生来便是这种性格,她能眼也不眨地杀人,是因为自己曾经身处刀下,她明白要是不动手,死的就是自己。
只有强过那些人,狠过那些人,比那些人站到更高的位置上,才不会再受轻看,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这是她亲身实地体验出来的真理。
只要是敌人,就丝毫不能心软,更别谈什么宽容和谅解。
伤害过你一次的人,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甚至第一百次。
因为颜钰的话,殷北卿拥着她的胳膊收紧,毫无预兆地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脖侧,颤抖的牙关证明她控制了力道,可还是疼。
颜钰轻抽一口气,却没有选择推开她。
她抬起手,从殷北卿的头顶摸到发尾,一下一下,五指间穿梭过的发丝是微凉的温度,柔顺光滑的手感和这只浑身炸毛的“刺猬”没有半点合拍的地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做女皇吗?”
这个问题,殷北卿倒是从来没想过。
她当初一直以为是先看出自己有这个意向,颜钰才会附和着推波助澜,却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是她从茫茫人海中,先选择了自己。
“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我以前的事。”
感觉到殷北卿点头的动作后,颜钰才继续说话,“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们那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神女、灵法,我们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和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认识你,也只是因为偶然看到了一个故事。”
“从故事里,我知道你会遇见死劫,知道你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死去,我隔着文字为你情绪起伏,却只能眼睁睁看你一点点失去你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她说着,突然苦笑了一声,“其实这种故事,我一向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只是那段时间刚好发生了她姐姐的那件事,所以她才一直拽着一股执念,期待这本书结尾的会有一个反转,期待作者会给身为女主的殷北卿一个好的结局。
可原书只写到殷北卿黑化之后,便戛然而止,烂尾烂得理直气壮。
“所以一开始我知道我穿越到你的世界的时候,其实很开心。”
姐姐已然深陷泥沼,颜钰能够做的只有陪伴和安慰,但殷北卿不同,她还没开始遭遇那些,还能够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颜钰知道成为女皇是殷北卿的愿望,所以她想通过帮助她达成愿望,来完成消除自己内心遗憾的目的。
这是她一开始的想法,但不全是。
为什么女皇一定要是殷北卿,这同她会成为琅迭谷谷主的理由一样。
——因为是金国选择了她。
“其实挺不公平的,我知道你很多事,你对我却只能靠猜。”
她知道殷北卿看起来谁都不在乎,但其实偶尔也会有心软的时候,就好比琅迭谷的侍女,大半都是她“捡”来的,有因为出生时的兽魂珠测试等级不高被抛弃的,也有因为被仇家灭门无家可归的。
她并非真的铁石心肠,也会共情那些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女孩,她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建起一个家,觉得只要围墙足够厚,她们就能永远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活下去。
可围墙总有风化倒塌的一天,身为谷主的她只要倒下,女孩们就会成为头顶盘旋的秃鹫的猎物。
所以她不想再闭关自守,而是要踏兵出征,她要成为那掌握话语权的上位者,要改变就改变那围墙外的世界。
颜钰鼻尖有些酸,她一直觉得自己最清醒的局外人,可却不知道,在选择第一次纵容殷北卿靠近的时候,便已经一脚陷了进去。
只要划开一条缝,口子只会越扯越大,直到现在她恍然回首,自己的命运早已和殷北卿的捆绑在一起。
“我做错了。”她掌心贴着殷北卿的脸颊,摸到她湿润的眼尾,“我们是同伴,我应该对你再坦诚一些。”
她从前在索取殷北卿信任的同时,却反过来将自己牢牢关起,这样不对等的感情,才是造成崩塌的根本原因。
她不想等到殷北卿真的爆发时,才想到去解决。
“故事?”殷北卿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若非亲眼见过,怎能凭空想象。
“这就是你的预言方式么,蔺鹤归的预言是通过梦,而你是通过书?”
“也可以这么理解。”
殷北卿低头,似乎正在一个人慢慢消化。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颜钰轻声问。
“你要的女皇只有我一个。”殷北卿缓缓抬眸,长睫下的眸仿佛藏了某种要将人吸食的旋涡,她偏头,脸贴着颜钰的手心蹭了蹭,眼睛却始终盯在她的脸上,“所以我是特别的,对吗?”
“对。”
听见她的回答,殷北卿忽然笑了,并非过去带着讽刺意味或威胁警告的模样,而是一种十分纯粹的愉悦,即便没有血契也能一下让人感受到她此时的心情,并跟着牵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