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九听得一头雾水:“你嘀咕什么鬼玩意儿?”
韩琅干咳一声,解释道:“许家大宅不像是聚阴之地,从风水上来看还挺不错,当初应当是专门请人看过的,不太容易引起鬼怪作祟。”
“那就是妖物?”
韩琅摇头:“也不像。此地除去你我应当还有其他活人,可这八卦盘寻不见半分阳气,实在古怪至极。感觉是出现了什么盛阴之物,就和水涨潮一样瞬间把这幢宅子吞噬了,这不是区区鬼怪妖物能做到的。”
韩琅越说思路越是通畅,喃喃道:“鬼怪妖物虽是阴盛阳衰,但其身上也有哪怕是一丝阳气可言,不会变成纯阴之体,可这里只有阴气,再无其他……对了,还记得门口那股诡异的滞塞感么,想必就是这东西的阵法。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可怕,把这里变得简直……简直不像是阳间一般。”
贺一九听了半天,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莫不是八卦盘坏了?”
“……”韩琅瞬间就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哎,哎,你别这样,我就随口一说。”贺一九赶紧打了个哈哈,心道自己其实是没怎么听懂,绝对不能让韩琅发现了。可怜他一个大街上摸骨看相的,居然被拉到如此高深莫测的领域里,自家老爷子教的那点唬人的本事马上用不上了。想到这里他深深望了韩琅一眼,心想还是专业的强啊,人家虽没好好学,至少还有天赋放在那儿呢。
“所以呢,既然不是妖也不是鬼,那我们怎么办?”贺一九搓了搓手,转移话题道,“还有许家那么多人,他们究竟上哪儿去了?”
韩琅长叹一口气,只恨自己学艺不精,虽然大体上摸到点门道,但想不出解决办法:“总而言之,先找到这阴气的源头吧。”
说罢,他放下了八卦盘,蹲下拿出了黄符纸和朱砂砚,然后抬头问道:“清水有么?”
“你当我是百宝囊不成?”贺一九无奈笑道。他还真有,翻出一个水囊递给韩琅。只见韩琅滴水研墨,迅速写了几道符篆。这种程度贺一九能看懂,对方写的是最常见的辟邪符。等他写完,发了一人一个,贺一九便起身道:“先走罢。”
两人刚刚起身,就听风声大作,犹如鬼哭一般。贺一九手中的铃铛犹如被人高空抛下,狂乱舞动,下一刻竟然“啪”的一声裂作两半。两人同时一惊,心中既是害怕又是紧张,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四周依然静默无声,但波涛暗涌,宁静之下就是一触即发的危机。忽然贺一九感到脖颈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对着他后领吹了口凉气。他大叫一声:“是谁?!”但回过身时,除了一团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韩琅拔剑出鞘,浑身紧绷:“当心,附近有东西。”
贺一九立刻会意,不再出声。两人的后背牢牢贴在一起,双眼盯着黑暗,绝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正当这时,昏昏暗暗之间似乎有一道光辉闪过,只倏地一晃,瞬间就消失不见。两人循着光线的源头找过去,发现他们正前方是许宅的厢房,房门大敞,里头的一面铜镜在发光。
贺一九朝韩琅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拿出符篆贴在镜上。也不知是方法不对,还是韩琅的符篆不灵,片刻之后镜子依旧毫无反应,贺一九大着胆子拿起来瞧一瞧,里头平凡无奇,只映出他们两人的脸。
“莫非看岔了?”
“不太像……”
两个人拿着一面镜子摆弄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正打算离开之时,贺一九随手把镜子放回原处,也不知碰动了什么地方,瞬间蓝芒暴涨,将两人吓得不轻。接着一阵寒风拂过,吹开了窗棂发出“嘎吱”一声。贺一九以为是鬼怪,当即一马当先急冲上前,狠戾一掌即将拍出,但下一刻风停了,屋里依然阴寒,却并不见一物。
“敢耍我!”贺一九怒骂出声,本想回身拍一拍韩琅肩膀,催他一起出去。但手心落下,摸到的衣物却凉得冻手,韩琅整个人犹如掉进冰水一般浑身直冒寒气,手里拿着那面镜子,一动不动。
“阿琅?!”
贺一九瞬间反应过来,挥手打掉他手里的镜子,但手还没来得及落下,整个人也同样僵住,浑身发冷。原来那镜中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影,死状恐怖,七窍流血,无数的脑袋犹如无数的豆腐块挤在狭窄的镜面之中,你推我搡,都想往外涌。
两人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韩琅手一抖,镜子直接摔落在地。这时他才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一般大喘了几口气,贺一九也是舌头打结,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道:“这……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韩琅摇摇头,他也算是千锤百炼了,但这瘆人的场面还是让他一张脸变得煞白:“我不知道。”
贺一九去捡地上的镜子,韩琅喊了一声“别”,但慢了一步。贺一九已把镜子拿在手中,但并未发生可怕的事。镜子里头人头攒动的景象也消失了,看起来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泛着昏黄的光。
刚想松一口气,韩琅视线一扫,突然惊悸地望着贺一九背后,然后拉着他撒腿就跑。贺一九原本还没反应过来,一边跟上韩琅的步子一边下意识地往后瞥一眼,这一瞥差点让他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那群全身腐烂的死人就趴在窗户上,各个争先恐后地要往里钻!
“什么世道啊--”贺一九边跑边吼。两人一口气跑出去几十丈,轻功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停下来,贺一九赶紧回头去看。还好还好,那群东西好似被窗户拦住了似的,这个距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犹如泻闸的洪水一般全堆在窗户口,一人多高的外墙上全都是这些玩意儿,无比惊悚,但它们挤来挤去,谁都都没能过来。
两人气喘吁吁,冷汗直冒。他们本都是武功好手,见过生杀大场面的人,可今天恐怖之事接二连三发生,这些无数的死尸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勒断了他们绷紧的神经。刚才只顾着逃命了,八卦盘什么的全都没拿,面对再次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黑雾,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妈的,”贺一九啐了一口,刚才跑得他嗓子眼都冒烟了,“怎么搞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你有没有感觉内息受制?”韩琅粗喘几口气才问道。
贺一九这才有所醒悟,果然感觉体内处处受阻,手足虚软,提口气都困难:“操!还以为老子真有这么弱,被鬼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行,这阴气对人百害无一利,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更麻烦,”韩琅抹了一把脸,蹙眉道,“事不宜迟,赶紧找地方出去。”
贺一九烦闷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什么大碍吧,只是内息受阻?”
韩琅简洁应道:“嗯。”
贺一九没说话了,他问这个是有原因的,在这阴气中呆了许久,自己都受影响了,韩琅定然只会更糟。他估计韩琅是在强撑着,只怕再这样下去,敌人还没找到,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力竭而亡,死得悄无声息。
黑雾弥漫,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步步皆是危机。他们正发愁该从何处寻找出路,韩琅灵机一动,低头开始翻找腰间革囊。贺一九忙凑上去看他能拿出来什么宝贝,只见韩琅取出一个石头般大小的东西,把外面裹的绸布褪了,顿时荧光闪烁,周围一片都亮堂起来。
是云海山庄那颗夜明珠!
贺一九苦笑出声:“你竟然还带着这玩意儿。”
韩琅横他一眼,心想你送的东西,我哪儿舍得扔,何况这夜明珠也值不少钱呢。当然他不会直说出来,只平淡道:“这下至少能看清路面了。”
两人硬着头皮往下走,借助夜明珠的光辉,他们摸索进了另一间屋子。这似乎是许式古的书房,里头仍然昏黑一片。韩琅看见屋子中央放了个半人高的瓷盆,里头盛了满满一盆水,养着几株睡莲。如果是白天阳光之下,莲花娇艳,金鱼游走其中,倒是个很好看的摆设。但在这寒气逼人的夜里,这瓷盆却隐隐发出一层暗光,令人感到不祥。
“我记得你刚才说,水属阴?”贺一九仍心有余悸,努力回想道,“这盆显然有古怪,咱们能靠近么?”
两人都有些好奇,但又不敢贸然前进,尤其刚才镜子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但躲躲闪闪也不是办法,韩琅握着夜明珠缓缓走过去,贺一九紧随其后,两人对着瓷盆大眼瞪小眼,却不见有任何异动。
有了先前的教训,两人谁都不会再说“看走眼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压低呼吸,静静地凝视着波澜不惊的水面。渐渐地,这水面起了波澜,睡莲的枝叶仿佛淡青色的水母一般随波而动。韩琅立刻用剑指向盆中,贺一九接过他手里的夜明珠,想看得更仔细些。光线一照,水面变得更清晰了,隐隐露出两人的脸。
“后面……”韩琅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
水面之中,两人后面又成了死尸压着死尸的恐怖场面,无数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贺一九清楚地看到有个血肉模糊的脸紧紧贴在在自己耳侧,还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脖子都僵了,再看韩琅那边,脸上直接挂着一条腐烂的舌头,两人同时机械地转过头来,一个握紧武器,一个攥紧双拳,同时开口暴喝:“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