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郡洋把老余甩出去老远,转头看向左庭,指着他警告道:“三个月之内给我按时完工,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二人认识了七八年,许郡洋还是第一次冲他发火。
这训工头只当是替自己教训手下,转头再来警告自己还用这么严肃的口气那就不对劲儿了。左庭总觉得他有点虚张声势,暗暗的想,他今天绝对不正常。刚才在路上也问了,可许郡洋什么也不承认,可是回想第一次看房子那天他出来时的表情,左庭直觉这房子肯定有事。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不过渡轮还是有的。许郡洋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就近找了一间宾馆住了下来。左庭全程陪着,住宿和吃饭都没用他花钱,可他觉得比自己花钱还难受,那是他这辈子吃的最郁闷的一顿饭。
到了晚上,许郡洋买了些礼物挨着自家的房子前后左右的邻居家都拜访了一遍。理由是借水装修,提前打声招呼。不过走到最后一家的时候,许郡洋把左庭一个人撵了出去,在屋子里和那个拄着拐棍儿看上去已经八九十岁的老人不知道聊了什么,足足一个小时才出来。
临走的时候老爷子亲自送他出的门,末了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世事都是有因果的。”
“我知道了郑老先生。”许郡洋礼貌的向他鞠了一躬,“打扰了。”
“用水只管来我家提,接根管子过去也行。”
“那就麻烦您了。”
这周围也都是百年历史的洋房,家家户户都算得上是民国时期的大户人家,老爷子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人,说话谦和有礼,为人也很热情。左庭决定明天就把管子接他家来,就当陪陪这个守着空旷的房子孤孤单单的老人。顺便,套套他的话。
很显然刚才的谈话内容许郡洋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被撵出门吹了一个小时的海风。
夜里回到宾馆许郡洋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抽烟,这个位置能很清楚的看见自家的宅子。工人们已经收工了,院子里除了堆放材料的地方亮着灯之外其他地方乌漆墨黑的。
左庭几次想跟他搭话都没开的了那个口,他看的出来许郡洋心里有事,可他不肯说又有什么办法。
“你先睡吧,我出去办点儿事。”
许郡洋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匆匆的披了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这个时间各家各户的已经都睡下了,周围静悄悄的,街上半个人没有。
许郡洋从另外一条街上买了些东西才摸着黑去了老宅。估计工人们是真被吓怕了,宁可在院子里搭地铺吹海风也不肯去房子里睡。许郡洋和守夜的打了声招呼,借了个手电筒独自进了门。
楼里面该拆的地方几天前就已经拆干净了,链接二楼的楼梯框架也搭好了,至少走上去不会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声。许郡洋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了壮胆,这才把腿迈上最后一个台阶。
上次看的时候二楼那间客厅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名贵的地毯都快被风化没了,墙角四处全是蜘蛛网,家具上的漆也掉光了。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鬼屋。这会儿倒是还好,虽然空,至少干净。
许郡洋把手电筒摆在壁炉上面照亮,从怀里掏出买好的香取了三根出来点上。他也不知道这招灵不灵,反正都要试一试才知道。
胡乱的冲着四周拜了拜也分不清方向,反正是拜过了,咽了口吐沫对着门的方向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串话,“我知道你在这里住了很久,不过这房子现在是我的,很显然咱俩不能一起住,对吧?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回头我找人给你超度还不成吗?”“还是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什么大仇未报的,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就跟我说……不不不,你还是拖个梦给我吧,咱俩见面不方便,总之我一定尽力帮你。只求你别再出来吓人了好不好?”
说完许郡洋啐骂了自己一句,我一堂堂硕士生竟然在这里低声下气的跟鬼谈判,真他妈丢人!虽然这么想可许郡洋还是把接下来该做的都做了,上了香烧了纸钱,觉得尽到了人意才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准备离开。
这会儿他反倒笑了,什么鬼啊神的,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也许全都是错觉罢了,要是真有鬼他不早跳出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转身出了门,就那么一刹那的工夫猛然看见了一个人影,是手电筒晃到的,他根本来不及确认,手电早被吓的掉地上了。
“别,别怕,是我。”左庭也被他吓的不轻,一直在门外偷听哪知道他突然就出了门,躲都来不及躲。
许郡洋狠狠的把那口气咽下去,气的脸都绿了,“你来干什么?”
“别,别生气,我怕你出事才跟过来的。”
许郡洋被他那吓的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呢,扶着墙勉强走了几步,路过他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行了,回去吧。”
左庭虚虚的扶了他一把,不过人没接受他的好意。“你刚才……”左庭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
好像有个人正踩着走廊那段还没来得及拆的地板往这边走,吱嘎,吱嘎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很有节奏,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许郡洋虽然不确定但是守在门口的左庭却很确定,他交代过守夜的人,不许进来。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对望一眼给对方壮了壮胆儿心惊胆战的回过头,可是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脚步声也同时消失了。
他们站的位置是楼梯口,这边有点亮光,但是往里面瞅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漆漆的一片,像深井一样望不到底的那种黑。手电就在手上,二人默契的谁也没敢往里面照,也根本就不敢去照。
“听,听错了吧?”左庭已经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好像怕大声说话会招来鬼一样,牙齿还打着澶,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你也听见了,不是吗?”
“许公子~”许郡洋一惊,因为那声音就在耳边,近的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你终于回来了~”许郡洋直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漆黑幽暗的走廊,全身所有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甚至连侧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准确的说是根本就不会动了。
脸上有一点点痒,好像有人在拿羽毛拂过他的皮肤,不,这触感应该是头发一类的东西。这种猜测在一丝长发飘到眼前时得到了证实,因为有月光的关系他看的太清楚了,那么长那么柔,好像被风吹起来一样轻飘飘的出现在了视线里。
“怎么了?你又看见什么了?”左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他已经开始怀疑刚才听见的声音是不是错觉。可是,许郡洋现在的脸色非常的不对劲儿。“喂,你倒是说话呀?”
左庭伸手推了他一把,就那么轻轻的一下,许郡洋竟然顺着他推的方向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郡洋!”许郡洋晕过去了,煞白的脸色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左庭比他好不到哪去,两个人还能壮个胆,现在只剩他一个好悬没活活吓死。“来来来来来人啊!”
房子空,回音也大,这声喊完没半分钟两个值夜的就冲上了楼,“怎,怎么了这是?”
左庭心里清楚这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但是不能说!“刚才摔、摔了一下,磕着头了,赶紧、赶紧抬下去。”
这么紧急的时候工人也没心情判断真假,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下了楼。渡轮早停了,送医院是不太可能了,附近不远倒是有家诊所,管他能不能治先把人送去再说。
好在许郡洋并没有昏迷太久,躺到病床上还没两分钟就砰的一下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冷汗唰唰的往外冒。
“都说了几次了,该扫的地方都扫干净了,幸亏旁边有人,要是没人这摔一下还了得!”左庭义正言辞的把自己的工人训了一顿,无外乎就是让他们相信,人是摔晕的。两个工人大半夜被折腾的要死还要挨骂,可是也不敢顶嘴,只能委屈的应着。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院子里那么多料,回头别丢了。”
“是,那我们先回去了。许先生您别坐着好好躺一会儿,要是不行,等天亮了我们送你去医院。”
许郡洋挥了挥手,“我没事,麻烦你们了。”
人一走,两个人都装不下去了。左庭抹了把头上的汗,低声道,“现在能跟我说实话了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
“第一天你就看见了吧?”
许郡洋顿了下才点了头,“我只知道那房子以前着了场大火,不知道还死了人。妈的,谁都没跟我提过这事儿。”想起这事许郡洋就生气,气的他连害怕都忘了。
于情于理这事那边的人也该提醒一下,他们倒好,生怕这个烫手的山芋丢不出去,自家的亲戚也坑。
“死了多少人?”
“邻居那老爷子说,那还是他小时候听说的事。一场大火烧死了二十多口,有一大半还是外国人……当时这里是法租界。”
还牵连着历史的问题,有点复杂,左庭抓了抓被吓的立起来的头发,“现在怎么办?”
“我以为能把那东西送走,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房子又不能丢在那儿不管,我还能怎么办?”许郡洋想起了那老爷子说的话,现在看来那东西定是个冤魂了。“得找个专业人士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