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城本和江慕白只是一面之交, 若不是中间隔了个宋锦遥,哪里犯得着为他冒得罪秦王的风险。
段城哼了一声, “你要是谢谢我,以后就少气我。”
“我何时气你了?”宋锦遥睁着个眼,潋滟水波里无辜极了。
她最近事情多, 倒是没空来气她, 可偏生姐姐不晓得什么时候学了些她的性子,居然会挖苦他了,段城一时间真的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宋锦遥凑近, 道:“不若这样, 再过些日子, 就是花灯节了,听府里的其他人说, 历城的这时候都可热闹了,我邀请你去玩如何?”
历城读书人多,各种节日都有着典籍过往,这花灯节的由来段城也听过,传闻很久以前,附近有一对恩爱情侣,因着周围和形势的重重阻挠,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开,那男人回去故乡解决要事,留下那女人在这里。
那女人经常会遥望着那男人远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因着他走的时候是水路,面前是一片大江,那女人便折了船灯,放在江水上面,任着江水带着这盏灯到远方,而这盏灯上,寄予了那女人最美好的愿望。
爱情总因为悲剧而深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女人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江水的起落已经不晓得有多少个来回了,久到......她自己都要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可在一日初春的晨曦间,那男人却回来了,只是瘸了腿,脸上满是沧桑,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暖笑意。不过总也算是回来了,那夫妇二人从此就长久地在这里居住了下来,每年这时候,都会去放河灯。
是以,每逢花灯节,历城的年轻男女都会相约河边,去放河灯,只是近来城外不安全,于是便选了城内的一汪大湖。
想到这里,段城眉头一皱:“那是小情侣去的地方,你和姐姐去就是了,拉我做什么?”
宋锦遥偷偷笑了一下,然后道:“听说历城的女儿家都会在这时候出来,寻觅一个良人,阿城哥哥,我听说历城的女儿家们都可漂亮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段城脸上冷冰冰的,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把宋锦遥往后推:“我可不需要再来个人管着我。”
宋锦遥眯着眼:“真的?”
段城被她看得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下子站起来:“真的假的,我都不去,你要是感兴趣,你自个儿去就是。”
宋锦遥幽幽叹了一口气:“唉,可是阿竹身体还未好,我可舍不得让她陪着我东奔西跑的。”
又来了,又来了,他一个人就非得吃这两个人的狗粮是吧。吃了几百年了,驴都得吃撑了。
段城哼一声,瞪了宋锦遥一眼,留下一句:“我去让李景打探情况,明晚你做好准备。”瞧他脚下的步子,溜得比谁都快。
江子依才从厨房出来,手里似乎拿着一小块酥肉在往嘴里放,这肉还没放进去呢,面前就是一道残影过去,她脸上愣愣的,连肉都忘了吃了。
大晚上的,走路居然还用轻功,这段小娘子,装鬼呢。
宋锦遥出来正好碰上江子依,清月轩饮度有时,每次过了饭点就没饭吃,偏生江慕白又不喜欢她们吃小食,说是会坏了消化,大晚上的,饿了就只能悄悄摸到后厨房去。
看见人,江子依下意识将一包小酥肉往身后一藏,待看见是她师姐,才竖出一口气来。
“藏什么呢?”
江子依献宝似的:“师姐,看,小酥肉。”那小酥肉炸得黄黄脆脆的,即使已经冷了,却还是很美味,特别是现在江子依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宋锦遥拿了一块尝尝,点头:“还挺好吃的。”
江子依头一昂,似乎特别得意似的:“是吧。”
说完,江子依又给了宋锦遥几块,眼睛亮亮的。
宋锦遥正要走,却听得旁边一言:“师姐”,江子依凑近,“有句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宋锦遥手一顿:“......”
“你要干什么?”
江子依非常直接:“明天晚上,你带我也一起去吧。”
宋锦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万一我不去呢?”
江子依小声嘀咕:“就是知道。”
拉着宋锦遥的手臂晃了几晃,调子拖得老长:“师姐——,你带我去嘛——,我保证!一路都跟着你们,绝对不泄露机密,绝对!”
宋锦遥笑了笑,显得和善可亲,她看着江子依,江子依眼睛越发亮了起来,她脸瞬间一板:“不可能!”
江子依的脸僵了。
手一空,宋锦遥转眼间就到了远处,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这个就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江子依目瞪口呆,看看自己的手,看看那人跑得越发远的影子,气急败坏:“你这个强盗,不带就不带嘛!我的酥肉!”
她才拿的,还没吃两口呢!
江子依气愤得踢了旁边的墙,最后却嘶一声,捂住自己的脚,痛得眼泪差点都要下来了。
“强盗!”她又骂了一句。
因着晚上没吃好饭,肚子是瘪瘪的,某个强盗师姐又抢走了自己的小酥肉,江子依只得又回了厨房,酥肉没有了,还有剩菜。
——
回了院里,已然是酉时了,见院里没人,宋锦遥将房门打开,堂屋没人,卧房也没人,想了一想,宋锦遥推开一个小房间的门。
潇湘阁乃是李府用来待客的一处院子,虽说是最好的一间,但在一些寻常的布局上面,不免和一般人的院子有些差异。
书房比较小,相对于卧房来说。
楚南竹拿着一支笔,在书案上面勾连,也不知道是在写字,还是在画画,宋锦遥将从江子依那里顺过来的小酥肉藏在背后,走到楚南竹旁边,低头去看那书案。
画纸上面已经隐隐有了形,佝偻着背,头上包着布斤,看身形,似乎是一个老妇人,只是面部还未仔细勾勒,看不清楚是谁。
宋锦遥问:“阿竹,你在画什么呀?”
楚南竹瞥了她一眼,没停下,顺着力道继续往下勾勒:“阿城托我帮他画一副画,我想着今日没什么事,就拖她们给我拿了些纸张笔墨过来。”
“那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楚南竹把那笔勾勒完,放下毛毫,道:“是李阿婆。”
宋锦遥一愣,她也是晓得李阿婆和段城的事情,若是当初没有李阿婆,只怕最后楚南竹也救不了段城,他早已经死去了。
“这样啊。”
食物的香味隐隐传来,楚南竹看向她:“你带了什么回来?”
宋锦遥一笑:“阿竹,你鼻子真灵,当当当当,你看,小酥肉。”
“可是晚饭没用好?”
宋锦遥摇头:“小食可比正餐好吃多了,这小酥肉虽然冷了,但是美味还是不变的,阿竹,来尝尝。”
她拿起一块,递到楚南竹嘴边,楚南竹顺势张了张嘴,贝齿咬住那酥肉的时候免不得碰到了手,宋锦遥手差点抖了一下,一股麻麻的感觉只从手指穿到后脑勺,她差点将那酥肉掉了下来。
楚南竹嚼了几下,点头:“嗯,不错。”
她的视线没在那一包酥肉上面,却在宋锦遥那根纤长的手指上面。
宋锦遥手一缩,嘴唇抿了下,收回手,用食指用力在那指尖上面按了几下,这才把那股麻麻的感觉给按下去。
宋锦遥抬头,对上楚南竹的目光:“好吃是好吃,不过可不能多吃,这东西用油水炸过的,你现在的伤口还不适合吃这些东西。”
楚南竹现在只能吃最清淡的那些东西,待伤口再好些,才能补营养,是以,最近两日,都是用的青菜粥。
晚上有的时候人的食欲会比白日旺盛,宋锦遥还带了酥肉回来,还不能让楚南竹吃,只能看着她吃,宋锦遥似乎感觉到楚南竹眼里那一丝的怨念。
“等你再好些,才能吃这些东西......好嘛,再给你一块,最后一块。”
楚南竹一笑,轻声道:“我晚上用好饭的,不饿,你吃吧。”
“真的?”不确定的声音。
“真的。”无奈。
“这可是你说的啊。”
宋锦遥将小酥肉吃完,去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看见楚南竹还在书房里面,于是便道:“阿竹,阿城哥哥的画要得急吗?不急的话,你就过些时间再画嘛。”
楚南竹嗯了一声。
阿城只是说了一声,并未有具体的时间要,只是她自己闲着无事,便想找些事情给自己做,以免......总是想一些东西。
走出书房,便见那人已经坐在床边了,那边上的矮榻早已经被废弃多时,成了个装饰,楚南竹瞥了那矮榻一眼,然后视线再移到宋锦遥身上。
“阿竹,夜里凉,我把那床被褥抱过来了,我们可以盖两床。”楚南竹说好。
脱鞋的时候,背后传来声音,微微的热气贴在她的脖颈,楚南竹手顿了一下,背后那人道:“你帮阿城哥哥画一幅画,能不能帮我也画一幅?”
楚南竹继续把靴子脱掉,然后褪去外衣,躺进被子里面,道:“你要画什么人?”
宋锦遥用手臂撑着脸:“画你。”
楚南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