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利的话语中有着看到张百顺后那份欣喜,站在张百顺身后的耿大生等人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女人啊。
嘿嘿一阵傻笑,张百顺接过耿大生递来的行李,跟耿天一家打声招呼定好年前两家聚聚后带着赵梅离开了。
而收回目光的耿天则看向了站在身边沉着一张脸冲着耿大生、耿二生运气的耿招福,看一眼站在耿招福面前略微有些尴尬的耿二生,耿天顿时明白这是没告诉老爷子。
微微动了下身影,耿天扶助了耿招福,“爷,咱爷家去吧,这天太冷别感冒了。”
耿天温和的嗓音吸引了耿招福的全部注意力,反手小心翼翼的拉住耿天的胳膊,“对,家去家去。别把大孙冻坏了。”
边说边狠狠瞪了一眼耿大生哥俩的耿招福收回目光笑呵呵的边说边拉着耿天往家走,勉强回头跟耿大生、耿二生招呼一声的耿天随即被耿招福快手的扯进了院子。
穿过宽敞的大院,拉开房门,迎面袭来的热气让耿天舒服的眯了下眼睛,嘴角不自觉上扬的耿天无论经过多久还是喜欢东北老家的大平房。
南方十年,要说有什么是耿天无法适应的就是冬天没有暖气,湿冷湿冷的屋子好像四处带着一股子潮气,要不是曾经心底那点子念头支撑着,耿天可能早在达到南方务工的第二年就撂挑子了。
好在心底曾经的那点念头终于达成,他也终于能够永远的留在这个安宁的小山村,只要想到这点,耿天做梦都能笑醒。
笑眯眯的掀开门帘走进热乎乎的西屋,干净整洁的房间内,一铺大炕让耿天脸上的笑意加深,隐晦的扶着不服老的耿招福坐在炕边,耿天两下就把脚上那双传说中的高档休闲鞋脱掉爬上炕,靠在热乎乎的火墙上,舒服的吐出一口气,耿天才抬起头看向紧随其后跟进的耿大生、耿二生。
灯光下,三双隐含着担忧的目光让耿天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下,耿天知道要是不说清楚自己的情况,以自家老爹的操心劲,估计年都过不好。
无奈的笑了一下,低头看向那根从出院之后就没有拆开过的纱布,虽然有些犹豫,但耿天知道,身边的这三个人是自己这辈子的至亲也是这个世界上能够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没有丝毫犹豫的耿天摘下了吊在脖子上的白色纱布,动手拆起了有些发黄发黑的纱布。
耿天的动作让三人齐齐一愣,“天娃。”
率先反应过来的耿大生两个大步窜到了耿天身边,一把按住了耿天的手臂,抬起头看向眼中带着惊怒与担忧的耿大生,耿天咧着嘴笑了,“大伯,天娃啥样人你还不知道吗?”
看似询问的话语中却带着独属于耿天的小倔强,跟着耿二生一手把耿天带大的耿大生怎会不知道自家这个孩子啥样人,可耿天的动作在耿大生看来太危险了,老头子不知道,可耿大生可是知道天娃的手指头除了一层油皮基本上算是全断了。
手指头虽然接上了,可在耿大生看来,才一个月,根本没好利索,要是真出点啥事,黑灯瞎火的,到医院啥都晚了。
想到这里,耿大生眼睛瞪的老大,“不行,今个说啥也不行。”
努力瞪大一双小眼睛的耿大生让耿天无奈的笑了。
“大伯,你相信天娃,只有你们看到了才能知道为啥天娃着急回家。”
没头没尾的话让坐在一旁的耿招福皱起了眉头,看看过于平和的耿天又看看因为耿天的话而有些迟疑的耿大生,人老成精的耿招福转头看向耿二生,“二生,把院门锁上,把大黑放出来。”
不同于外村,双鸭屯一直以来都是安宁平静的,用一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完全能够形容小山村的安宁。
除非是刻意,否则家家户户还真没有锁院门的,耿招福的话让耿天微微转头,耿招福眼底那点混浊已经消失,属于积老的睿智出现在那双因为年老而有些耷拉眼皮的双眼里。
看看耿天又看看盯着耿天的耿招福,动了动双唇的耿二生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间。
☆、 第 3 章
紧闭的院门,慢慢有些压抑的房间因为耿天手上的动作而越发的沉闷,当那根幻想了无数次的断指出现在耿朝福三人眼中时,哪怕有了一丝的心里准备,三人还是大吃一惊。
个性冲动的耿大生更是惊的一下窜到了耿天身边抓起了那根听说只连着一层油皮的手指,完好无缺的手指没有一丝痕迹,甚至连想象中的疤痕都没有,因为长久的包裹很是有些苍白的手指在瞪大一双眼睛的耿大生眼中动了。
抬起眼帘,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耿天用那根曾经的断指勾住了耿大生的大拇指,仅仅一个动作却让耿大生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下,随即一把握住了耿天的手,用自己黝黑的大手挡住了一切。
“二生,门锁好了?”
寂静的房间内,耿大生带着颤抖的嗓音异常的尖锐,可就是这尖锐的嗓音和耿大生下意识的动作却让耿天眼底的那抹狡黠消失了。
满目的温和看向耿大生和耿二生三人,没有恐惧,没有惊悚,有的仅仅是那份担忧。
微微潮湿的眼角中,耿天笑了。笑的温和而又骄傲。
短暂的沉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的耿朝福挪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坐到了耿天身边,拨开耿大生,握住耿天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抬起头,不属于积老的锐利紧紧盯住了耿天,“天娃,咋回事。”
耿朝福的紧张,耿二生的不安,耿大生的焦躁,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的落在眼底的耿天反手拉住了耿朝福那双布满老年斑的大手。
“爷、还记得俺娘留下的银戒指吗。”
耿天平和的嗓音深处隐藏了极深的复杂,对于娘,耿天其实没有印象,可就是这个没有印象的女人却从来没有从耿天的生活中缺失过,一年又一年,一双又一双,每年耿天生日时,从眼眶微红的耿二生手中套在脚上的布袜子是娘病重的一个月里为耿天留下的。
那一双双土的掉渣的袜子随着岁月的悄悄流失,已经发黄,可那一滴滴的水印却深深的留在了耿天的心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早熟懂事的耿天知道,娘虽然不在了,可却是有他爱他的,正是因为明白,娘唯一留下的遗物被耿天用一根长长的红绳拴住戴在了脖子上,哪怕银戒指因为年久变的漆黑暗淡被无数人笑话耿天依然坚持着,在耿天心中,小小的银戒指不仅仅是遗物,还是娘的守护。
耿天轻声的询问让乍一听到的耿朝福楞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耿二生,“你娘给大妮的那个?”
没有想到耿天会提到爱妻的耿二生沉默的点点头,低垂的眼帘闪过一丝深深的痛苦,一晃大妮已经走了二十五年,想到爱妻临走时依依不舍的眼神和那一声声砸在心底的哀求,耿二生胸口钝钝的疼。
好在,已经习惯了钝钝的疼,深吸一口气的耿二生抬起头看向耿天,“天娃…”
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的耿二生有些迟疑,冲着耿二生安抚的笑了一下,耿天拉出了藏在衣服里的红绳,不同于记忆中那个发黑的银戒指,银光闪烁的戒指崭新的出现在三人眼中。
疑惑、不解,甚至还带着诧异,三人齐齐的看向耿天。
上扬的嘴角慢慢拉直,沉吟了一下的耿天摇摇头,“俺也说不清楚,受伤的时候俺就想着俺娘肯定会保佑俺,就死死的抓着戒指……”
随着耿天的叙述,耿大生三人目瞪口呆,其实要让耿天说咋回事,耿天也说不清楚,隐隐约约的,他就觉得看到娘了,手术当天晚上,被疼醒的耿天第一件事就是让张百顺把被摘下的戒指拿来,戴在脖子上的那一刻,耿天没有了焦躁不安,甚至很快的睡了过去。
熟睡的程度连医生都惊讶不已,不断的追问耿天不打麻药怎么挺过来的,只是傻笑两声的耿天无辜的看着医生,其实耿天没敢说,他根本没感觉到疼。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在迟钝耿天也察觉倒了异样,手指好的程度太快了,快的连医生都惊讶不已,可查来查去,却什么都没查到,最后只能归功于手术特别成功,耿天年轻,恢复能力好。
好在,耿天察觉倒异样后,愣是装作手指虽然看似恢复的很好却功能缺失,这点让耿天的主治医生很是遗憾了一阵。
到了手术后的第二十五天,又一个安静的夜晚,不知因为什么突然醒来的耿天失眠了,辗转反侧间,习惯性把玩着银戒指的耿天突然发现银戒指竟然散发着一缕不仔细辨认就会忽略的淡白色光束,沿着断指一圈圈围绕的同时出现一丝清澈的水流,不多不少,覆盖住手指后银戒指暗淡了一下,一切消失了。
要不是因为惊讶也因为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坚信,骨子里有些迷信的耿天就把在外人看来满是妖孽的戒指撇了。
可也是从那时起,耿天急了,在外十年,耿天见识了太多人心,耿天知道一旦让人发现,等待他的就是灭顶之灾,小聪明的耿天第二天找到主治医生,用深刻骨子里属于农家子的憨厚低声提出了出院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