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狗子站起来“汪!”地一声朝洛丫头奔跑过去,它扑到洛丫头身上,欢快的围着她转了一圈,而后咬着她的衣角往苏深那边拽。
就像他们往常玩的游戏一样。
洛丫头轻轻拍了拍狗头,示意狗子别闹,狗子领悟到意思,失落的耷拉着尾巴,走到一边去了。
她抬起头,视线望向苏深,苏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快哭了似的,可怜巴巴的。
洛丫头垂下眼,招呼洛狗子转身离开。
风吹起她的衣袖,脚边柳絮盘旋,带起小小的旋,苏深忽然有种恐慌,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她这辈子都见不到洛丫头了。
这个认知甚至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她想追出去,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世子的声音:“清馨公主,你遇到什么人了吗?”
苏深猛然回神。
她不能走。
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他们的兵马节节败退,再这么下去,城门被攻破指日可待。
而这位世子,表面是来探访,实则是来增兵的,人家带着兵来救他们,她不能就这么把人扔了。
“没事。”苏深摇摇头,唇角抿了抿:“我们继续,世子想吃什么,我对这条街熟悉,知道哪家店好吃。”
“早就听闻清馨公主活泼可爱,与一般人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倒是觉得,公主就应该像你这样的性子......”
苏深没听进去他说什么,僵硬地扯个笑:“哈哈。”
回头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向那边望去,来往的人群中,早就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二天,苏深早早出了门,跑到桥头的柳树底下等洛丫头。
她是以找世子赏花为由出来的,暂时禀退下人,只有一小会儿时间,世子那边已经有人通报了,不能让人等太久。
“公主,您......”
“再等一会儿。”苏深止住宫女欲言又止的话,“回去等我。”
“可......”宫女面露焦急,还想再催,被苏深瞪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宫女道:“奴婢就在路对面,公主有什么事招手就是。”
苏深催她:“快走快走!”
一开始她隐瞒身份,是因为两个人不熟,后来她隐瞒身份,是因为不确定洛丫头知道后能不能接受,现在洛丫头知道了,事情就向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到了,洛丫头依旧没有出现。
一股剧烈的委屈感侵袭而来,苏深鼻子一酸,十分想哭。
她狠狠抹了把脸,吸吸鼻子,准备往回走。
隐约中,忽然传来几声狗叫。
苏深步子一顿,愣住。
一只黑背狗子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到她跟前,耷拉着舌头,脑袋直往她手心里拱。
苏深摸了摸狗头,换来一声愉悦的狗叫。
“小洛洛!”苏深转过身,洛丫头就在她身后,熟悉的模样,表情依旧冷淡,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
“小洛洛......”苏深又委屈又开心,心情复杂,想笑一下,却没成想直接哭了出来。
水雾朦胧中,身影缓缓靠近,温热柔软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脸颊。
洛丫头轻轻叹气:“怎么还哭鼻子呢,谁欺负你了?”
苏深吸吸鼻子:“没,没有。”
“也是,”洛丫头声音带着笑意:“谁敢欺负我们公主陛下。”
话中带着揶揄,不知怎么的,苏深脸一下子红了,她道:“我,我也不能选......”
“嗯,没怪你,”洛丫头将糖葫芦举到她面前:“吃不吃?”
“吃!”苏深一把抓住糖葫芦。
“今天吃饭了吗?”
苏深咬了口糖葫芦,酸酸甜甜:“没有......”
洛丫头失笑:“你之前说的,城东那家新开的馄饨店,我找老板留了张桌子,我们去吃?”
苏深僵硬了下:“啊?现在吗?”
洛丫头也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朝路面对面看去,卖簪子香粉的摊子后面,隐隐露出来花轿的一角。
洛丫头抿了抿唇,静静看着苏深,没说话。
“明天......不,过一段时间好不好?等我把世子送回去。”苏深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父王说让我带着他玩。”
“他是你将来要嫁的人吗?”
苏深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洛丫头,小鹿似的眸子里满是恐慌:“不会的,怎么可能!”
洛丫头用力闭了闭眼,似乎在平复情绪:“你父王有没有这个意思,你不清楚吗?”
没压制住,声音有些大。
苏深解释道:“不是,我真的没有......”
“你去吧,不要让人等久了。”说罢,洛丫头冷冷瞥了眼苏深身后,带着洛狗子转身离开。
苏深下意识想追,有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喊她:“公主,世子那边怕公主在路上遇到危险,派人找过来了。”
她回头一看,宫女又跑过来了。
苏深气不打一处来,道:“本宫不是告诉你不要过来了,听不懂人话吗!”
苏深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公主当即就跪下了,磕头道:“公主赎罪,奴婢实在是......”
后面的话苏深没听,她已经引起关注了,追洛丫头也来不及,在这里耗下去只会更加没意义。
至于洛丫头,只能以后再解释了。
这么想着,苏深抛下宫女,回了轿子。
为了苏深,洛丫头将自己半个月行程都空了出来,眼下没了苏深,还真不知道去哪。
看了看热闹的街市,洛丫头摸摸洛狗子的头,问它:“吃不吃馄饨?”
洛狗子歪了歪头,疑惑地呜汪了声。
洛丫头带着洛狗子去了那家馄饨瘫。
-
在京城外不远处的城郊,坐落着一座围着篱笆院的小竹屋,夕阳渐落,竹屋前方竹影飒飒,似乎在林间深处,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来回穿梭,显得竹屋更加孤寂。
洛狗子起初来的时候夹着尾巴,大气不敢出,现在熟悉了,一到小屋,绳子放开,它就大叫着朝竹林深处追过去。
洛丫头看了狗子一眼,没管它,径自推开栅栏,回到屋内。
屋内比屋外更加漆黑,明明竹子做的墙壁有许多空洞,外面的光却半点照不进来,黑洞洞的,像进了另一个空间。
房间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洛丫头垂下眉眼,摸到门背面挂着的火折子,嗤地一声,火光亮起。
微弱的灯光下,一个黑色的影子‘嗖’地钻入了桌子底下。
在光找不到的位置,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
“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里屋响起。
“嗯。”洛丫头轻轻应了声,走到桌子边的竹椅上坐下,火折子将煤油灯点亮。
黑烟混合着焦油味道在房间蔓延,里屋传来阵阵咳嗽。
“咳咳咳.....我这一把老骨头,早晚让你呛死!咳咳咳......”
洛丫头不为所动:“师父,这话您说了十年了。”
房间里的黑影诡异地顿了一下,突然暴躁:“十年怎么了!你是不是嫌我老了,糟老头子一个,教不动你!在我手底下学东西委屈你了是吗?!想当年老身我……”
脚步声靠近,手里被塞进一个热腾腾,软乎乎的包子。
老者一下子禁了声。
洛丫头道:“青瓜馅儿的。”
老者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我就说城东那家最好吃……”
洛丫头进屋的时候掐灭了火,她转身往外走,走到堂屋的时候,火折子“扑哧”一下燃烧起来,带起歪七扭八的黑烟,与昏暗的房间融为一体。
阴影里,有个巨大东西慢慢蠕动了一下。
洛丫头轻描淡写的撇去一眼,动静消失。
“丫头!”洛丫头将要推门出去时,老者又喊住她。
洛丫头停下动作,朝他望过来。
“她怎么样了,摊子生意景气吗,那几个狗娘养的东西,最近有没有找她麻烦啊?”
“……”
洛丫头没说话,房间有片刻沉寂。
‘乓!’地一声,有东西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一直以来,堂屋深处就游荡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弄出点动静,彰显存在似的,不甘寂寞,又不敢去光亮处。
“你为什么不说话?嫌我糟老头子烦人,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洛丫头叹了口气,今天这个门,不说清楚她算是出不去了。
于是她回过头,正色道:“摊子早不开了,两年前就易主了。”
房子深处的人顿了一下,而后拔高声音,道:“你说什么?不可能!”
话语夹杂着暴怒,堂屋里瓶瓶罐罐碰撞声一片,这些‘东西’被震慑到,受到惊吓,纷纷不安起来,跃跃欲试地想从狭窄阴暗的房间逃走。
碰撞声愈演愈烈,激荡的回声仿佛要把这间小小的竹屋震碎。
洛丫头淡淡道:“您把他们吓到了。”
“安静!谁敢放肆!”老者一声怒喝,房间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洛丫头额前的发丝轻轻动了动,下一刻,一个黑洞洞,裹着血红色皮肉的骷髅出现在洛丫头面前,距离极近,接着微弱的火光,骷髅脖颈间干瘪的血管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