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突然下定了决心。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与其独自揣测,莫若直截了当地去接触了解的好。
之前她还只是等着,想借着唐钰公子的邀请去与白小姐接触。但倘若只有像崔公子那般与白小姐交好,才能更深入地了解白小姐的话,那她也不介意学着那些公子哥一般,花出真金白银,去堂子里大大方方地请白小姐出局。
有了明确的目标,穆星顿时又振奋起来。看一眼时钟,她迅速上床盖上了被子——请白小姐出局的第一步,先去挣够真金白银吧!
受激动的心情催使着,第二日天不过蒙蒙亮,穆星便赶忙起床,将一身利索的衬衫背带裤穿了,用发油将头发抿的光溜溜服帖帖。
装扮好了,她又赶在自家娘亲起床前就坐进汽车,催着要去医馆。倒惊的一众管家丫鬟以为她中了什么邪,手忙脚乱地做了早餐送到车上预备着,忙不迭将大小姐送去了医馆。
然而穆星满心欢喜地在医馆忙了一整个上午,及至下午小阿珍来照X光时,却是小阿珍的姐姐陪着来的,穆星的眼睛都要望到东大门去了,也不见白小姐的身影。
她只得装傻地问:“检查单上签字的这位家属没有来吗?”
小阿珍的姐姐忙道:“白姐姐有事来不了,我是小阿珍的亲姐姐,也是一样的。”
有事…是了,白小姐也有工作的,总不能撂下一班客人,巴巴地来陪小阿珍做检查。
将心底的失望压下,穆星按部就班地带着小阿珍将各项检查做了,又嘱咐清楚何时要来拿结果,小阿珍的姐姐便千恩万谢地带着小阿珍走了。
就这么忙了三五日,期间小阿珍也来过两次,一次看结果,一次准备住院,白小姐都再没来过。穆星也一直忙的团团转,没空应那帮公子哥的邀请出去玩乐,更没空去长三堂子里找白小姐。
直到这日晚上,穆星突然接到了厉以宁的电话。
“阿璇,你最近怎么总也不见人影?”厉以宁抱怨了几句,穆星自然说自己是在忙着医馆的事。
“这有甚么好忙,正经的大事你不放在心上,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厉以宁意有所指道。
厉以宁几次三番地劝穆星早点与宋幼丞退亲,穆星也只当她是关心自己,并未做多想,只是搪塞过去:“知道了,不急在一时。”
厉以宁道:“这些琐事也就罢了,我过几日有毕业舞会,你陪我去吧?”
“毕业晚会?”穆星愣了愣,这才想到厉以宁读的是艾伦女校,与旁的大学不同,艾伦女校时兴在四月与另几所大学举办联合舞会,以促进同学之间的交际。
“舞会是要带男伴的吧,找我去有什么意思?”穆星揶揄道:“那么多的公子都在巴巴地等你毕业,你还不趁现在寻一位如意郎君么?”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穆星正奇怪是不是挂线了,厉以宁才又道:“那些男生一个个愣头愣脑,有什么意思?你穿了男装过来,咱俩一起跳舞,不比和那些男生周旋有意思么?”
“穿男装?”穆星一愣,正想说厉以宁不是最不喜她穿男装,但又怕惹大小姐生气,只得道:“好啊,你的邀请,我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厉以宁这才笑起来,将时间地点交代了,又缠着说了许多闲话,这才挂了电话。
舞会当天,穆星一早便打扮好,坐车去了厉以宁家,等厉以宁换了一条又一条裙子,终于选定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舞会是在平今饭店的花园阳台举行,穆星与厉以宁到场时,已有许多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花园阳台的装饰大多都大同小异,平今饭店的舞台亦不例外。一班外国乐队在台上配乐,旁边一色粉紫的时令鲜花装饰,各种彩灯丝带在头顶衔接,看着热闹隆重,十分西式。
穆星对这些东西已是看厌了,便只是陪着厉以宁在人群间交际,说些闲话。自然,她用的身份仍是穆家三公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厉以宁也默认了她“男性”的身份。
“哎快看快看,那个男生不知是哪所学校的?”
某个角落里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声。
“好俊!是生面孔呢,从未见过的。”
“我方才听说是穆家的三公子?”
“肯定是了,他是厉以宁的男伴么?太可怜了吧。”
“呵,谁敢请厉大小姐跳舞?八成是厉以宁怕丢脸,威逼利诱把人叫来的。”
然后便是一阵打抱不平的议论声,
人头攒动间,一个女生瞥见厉以宁正往这边过来,她忙走过去寒暄几句。同厉以宁打了声招呼,目光一转,她看向穆星:“这位是?”
穆星微笑:“我叫穆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原本冷淡的脸突然一笑,便像春风吹过了富士山,直吹到人面上去,让人无法抵抗。
女生不由看的一呆,反应不及,差点儿直直撞进对面走过来的人怀里,所幸手臂上突然加持的力道让她得以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小心。”
手臂上的力量松开,头顶响起穆公子的声音,凉凉的,像夏天冻在井里的凉瓜,冻地女生红了脸。
但下一秒,她就对上了厉以宁冰冷的目光,吓的她顿时红潮退散,小兔子似的跑开了。
“嗯?怎么走了?”穆星莫名其妙地看着跑开的女生。
“谁知道呢。”厉以宁冷哼一声,和身旁过的一个同学说起了话。
穆星陪在旁边,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会场,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穆三公子?”
只一句,穆星便听出了是白艳小姐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
心头一喜,穆星忙转过身去,正正与白艳对上了视线。
白艳正站在穆星身后几步,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舞裙,一串风琴褶皱缀在裙边,随着微风荡起好看的波澜。会场里有无数的花卉点缀,穆星却觉得,没有一种花抵得上眼前人的风采。
她不由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白小姐,好巧。”
第二十一章
“没想到穆公子也会到这里来。”向穆星走近几步,白艳笑道。
同艾伦女校联谊的两所大学都不乏家境殷实的世家子弟,她本是托了绯华才拿到舞会的入场券,想来舞会看看有没有好哄的愣头青小子能发展一下。不料人还没看周全,便看到了穆星。
“许是我与白小姐有缘吧。”穆星应道。
一边同穆星说着闲话,白艳眼睛一转,一一将周围的男生看了个遍。
舞会里大多都是初入情场的小雏儿,同女同学说句话便能憋红了脸。另外一些已通人事的,又毛手毛脚,仿佛跳支舞便能跳到床上去,猥琐不堪。
嫩的太嫩,油的太油。不得不承认,在场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不及面前这位的风雅识趣。
其实,倘若能咬下穆三公子这只大鱼,也未尝不是顶好的,只是先前她总有些琢磨不透这位穆三公子的脾性,实在不好下口。
眼下却正是机会了。
没说几句话,舞池的音乐忽而一转方才的轻缓抒情,一时热烈起来,要开始今晚的首支舞了。
成双成对的人纷纷旋入舞池。将手中的香槟递给走过的侍卫,白艳转头,含笑看着穆星,分明是等待邀舞的意思。
穆星先转头看了看已同她隔了一段距离的厉以宁,见厉以宁身边已围了好几个邀舞的男生,她便放心地转向白艳,伸出了手:“不知白小姐愿不愿意同在下跳一支舞?”
“自然愿意。”
双手交合,对方的温度瞬间感染过来,穆星虚虚搂住白艳的腰,保持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白艳亦将手扶上穆星的肩头,两人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近,近到可以清晰地嗅到彼此的气息。
视线一点点往下,穆星细细将眼前人打量过去,这才注意到,白小姐今天的妆容并没有掩住她眉下的那颗痣。
她的眼睛很大,画上红色的胭脂,便显得楚楚可怜。那颗黑痣突兀地点在眉下,便让这点可怜里带上了三分邪气,叫人怀疑眼前的美人不是美人,而是蒲松龄的书里的狐妖美人降临了人世。
穆星只定定地看着白艳,看的白艳不由地害羞起来,脚下一时磕绊,高跟鞋狠狠地踩到了穆星的脚上。
“啊!”白艳小小地惊呼一声,连忙道歉。
“不碍事。”穆星并没有生气,反倒安抚起她来,“怪我没有随着你的步子。”
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让两人停下舞步,反倒提醒了穆星,她应当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白小姐的。
随着轻缓的舞曲舞动着,穆星道:“白小姐的舞步很是伶俐,平时有专门学过吗?”
脑中忽而闪过那位大人教导舞蹈的景象,垂下眼,白艳应道:“曾有幸在安德鲁大人府上学过。”
这是她不知第几次向客人提起这个名字,是自抬身价,也是缅怀。
穆星亦想起来曾听闻的关于白艳与那位安德鲁大人的事,她道:“看来这位安德鲁大人也是很有意趣之人。”
“是啊,”白艳说,“他喜欢听琴,唱曲,也喜欢跳舞。那时他的府上常有宴会,我便同他一起跳舞,博得许多掌声,那时我才十六岁,想来竟还像是昨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