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寒时一边在地上磨蹭,试图坐起来,一边竖直耳朵,时刻注意隔壁动静,雪白的额头和鼻尖上,都因神经极度紧绷而渗出了汗水。又过去一会儿,背靠霉烂斑驳的墙壁,张寒时全凭意志力,坐直了身体,他不敢多耽搁,伸手扶住墙,摇摇晃晃站立起来。
视野里仍一片模糊,如同被蒙了一层纱,头脑也不是特别清醒,然而求生逃脱的欲望比什么都更强烈。看不清东西,张寒时便眯起眼,凭感觉慢慢摸索,一步步往前挪。
他记得……有人想开窗,被王全喝止了,那就表示这仓库并非密不透风,除了门,这儿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走到第二十七步的时候,张寒时摸到了另一堵墙,再往前,他触摸到冰凉平滑的玻璃,心里一阵激动,张寒时伸手摸索着,然后用力将窗户推开。
“嘿嘿,小美人儿,你干什么呢?”冷不丁的,猥琐的尖嗓门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这里可是五楼,不乖哦——”
话音未落,张寒时整个人就猛地被对方压向窗台。那名外号“瘦猴”的男人贼心不死,竟一个人偷偷去而复返,他以淫猥的姿势紧贴着张寒时,双手更不住在他身上揉搓。
张寒时恶心欲呕,拼命挣扎,可由于药物影响,他动作迟滞,那点力气在对方看来,简直跟调情差不多。
“哈哈哈,美人儿,你扭啊,越扭我就越兴奋!”
尖嘴猴腮的“瘦猴”两眼发红,他急躁地扒开张寒时身上礼服,又想去扒他的衬衣,被压在下方的张寒时绝望地挣动着,他发不出声,只能从喉间泄漏出急促的抽气。拉扯间,衣服呲拉一声撕破,露出了大片光裸后背。四周景象昏沉肮脏,那皮肉却好似月夜下发光的雪地,明晃晃的,白得近乎刺眼了。
“瘦猴”看得两眼发直,他吞了口口水,喘息加重,动作粗暴地将张寒时从窗台直接拽到地上。
“……”视线摇晃,张寒时再度摔倒在地,意识到唯一的机会正在消失,他伸出手臂,指甲徒劳地抠住地面,就想往前爬。
“老实点儿!”压低声,似嫌麻烦,“瘦猴”干脆直接坐到张寒时腰上,用身体重量将他死死压住,一边解自己的皮带,他一边凑近张寒时耳畔喘气,“伺候得老子舒服了,我让你上路时少受点罪!”
浓睫剧烈颤动,张寒时此际的眼神几近破碎边缘,他死死压抑喉咙深处涌上的悲音,不想让骑在他身上的畜生更得意。他的身体像条离岸的鱼,意识陷进往日的梦魇中,只不过这次,张寒时无法从噩梦当中挣脱。
他几乎快绝望,下一秒,“瘦猴”所有的动作却都停止了。那么突兀,骤然,他就像块沉重的石头,缓慢地倒下,重重地压在张寒时身上。
很快,张寒时便闻到血味。
浓烈呛鼻的血腥气中,又似乎混杂着一丝硝烟的味道。
周围悄无声息,死一般寂静。
张寒时出于本能,想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不小心触到“瘦猴”歪在一边的脸,发现对方眉心正中开了个洞时,他浑身僵硬,几秒后,他开始发了疯一般,想要甩掉身上的那具尸体。他被彻头彻尾地吓坏了。
隔壁这时传来劈哩啪啦的交火声,张寒时却毫无所觉,他发着抖,两眼瞳孔散大,人完全迷糊了。听到铁门哐当被推开,脚步声纷至沓来,他心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那就是快逃,快逃,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时时,不——!”
一进门,就看见张寒时半个身体已经探出窗外,叶初静差些魂不附体,他的身体比头脑先行一步,冲过去,拖住张寒时,一把将他死死抱住。要知那扇窗下,不仅是五层楼的高度,还外加一地浇筑一半又遭废弃的竖直钢筋,人若不慎掉下去,简直不堪设想。
叶初静一阵后怕,两臂搂得越发紧,然后就发现张寒时在他怀里抗拒得厉害。他浑身哆嗦,眼睛睁着,目光却失去焦距,仿佛已不认人了,不断想从他手臂中挣扎出去。
“时时,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顾不上再维持他的翩翩风度,叶初静直接抱着张寒时坐倒在地,他拍抚着他的后背,亲吻他的脸颊,耐心十足,一遍遍柔声安慰。
见他被吓成这样,叶初静心里疼得厉害,脸色更是难看。不知是安抚起了作用,又或者纯粹挣扎脱了力,张寒时绷直的身体软下来,他浑浑噩噩,只知一阵阵发抖。检查后,发现他没有外伤,手上血迹也不属于他,叶初静才稍稍松口气。
见他身上衬衣被撕烂了,他脱下外套,小心把人裹住。做这一切时,叶大少眼眸深黑,一语未发,地狱却仿佛在他眼里裂开罅隙,浑身散发的气息更叫人双腿直软。
“大少爷,”邢飞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事情都解决了,安排在外头的狙击手击毙四人,加上屋里这些,一共十个人,都是系统黑名单上悬红的要犯,只是……我们没找到王全。”
“被他跑了?”
“……是。”
“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找出来。”叶初静面无表情,与他平日里从容不迫,气度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他语气森寒,如一把磨利的尖刀,字字必见血,“放出消息,谁能找到这叛徒,生死毋论,云水叶氏都欠他一份情。”
邢飞脸色悚然,他挺直背,沉声应了句“是”。
说话间,叶初静低头凝视怀里的张寒时,目光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怕再惊吓到他,容貌英俊的男人压低嗓音,朝身边保镖吩咐道:“还有通知闫医生,让他带人准备着,时时的样子……不大对头。”
……
参与绑架的人里,叶初静特意留了活口。从那人嘴里,邢飞他们得知张寒时被注射了某种药物,只可惜这人是个喽啰,所知不多,据他交代,唯一可能清楚药剂成分的人,只有那个销声匿迹,如今还没被找到的王全。
回到住处,一系列检查,抽血,折腾半夜,张寒时的情况仍旧时好时坏。有时,他神志昏沉,对外界刺激缺乏反应,有时,却又能眨眼,转动眼球,对叶初静或医护人员的声音产生一定回应。
但渐渐的,张寒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不能开口说话,双目无法视物,听觉也在减弱,他的体内,某种可怕的化学药剂正在蚕食、损害他的神经系统。
短短几日,不只躺在病床上的张寒时,所有人都备受煎熬。问题当然是出在叶大少身上,他不仅自己不休息,也不让任何人休息。
这天,人到中年的闫医生终于鼓足勇气,将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叶初静拉到了房外,一脸严肃道:“叶先生,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说,这样下去,张先生他……只怕撑不了太久了,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沉默片刻,叶初静方才将目光投向闫医生,他瞪着他,双眼发红,一脸阴沉,“时时不会有事的,他想活下去,我会让他活下去。”
对这个偏执成狂的男人,闫医生心内叹息,先不说是否会有奇迹,就算奇迹出现或找到解药,已经造成的损害,目前谁都无法断定是否可逆。
闫医生还要再说些宽慰的话,叶大少却已然转身往回走。
他肩膀宽阔,身形仍旧完美,挺拔,每一步都很稳。
闫医生却有种感觉,此时此刻的叶初静,就仿佛一艘大船,它征服过最狂暴的海洋,对抗过最猛烈的暴风雨。如今,海面风平浪静,它却已从内部被某种无形之力腐蚀,蛀空,也许只消一击,那坚不可摧,无法战胜的表象,便能顷刻坍塌。
……
当天夜里——
邢飞在门上敲了三下,没得到回应,便直接推开门,走进房间。
除生命体征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嘀嘀声,整个房间里都异常安静。靠窗的位置,叶初静半跪在床边,背影沉寂,如一尊已定格万年的雕像。见状,邢飞怔忡片刻,才举步来到男人身后,俯身报告:“大少爷,龙家那边的电话——”
说这话时,他已将手里的行动电话递上去。
邢飞面前,宽阔的大床上,张寒时依旧昏睡不醒。他的脸半埋在松软的羽毛枕中,呼吸低弱,脸色有种异样的透明感。而紧紧握着他手掌的叶初静,已不知保持那半跪的姿势有多久,以至接电话时,他的动作甚至有些僵硬。
「姓叶的,解药已经在路上。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把我妹送回来,我要看到她完完整整站在我面前,少一根头发丝都不行,明白?」
电话那头,拥有浑厚嗓音的男人倒是开门见山,只不过语气强硬,即便在叶初静面前也不见有所收敛,一听便知这人久居上位,来头不小。
叶初静听到他的话,凝固的脸部表情开始松动,嘴角也扯出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凉薄,太久未开口,他此时连嗓音都有些嘶哑,“龙毅,我当然会送她回去。希望这次你能把人看好了,别再放她出来发疯。传出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哼!」那头的龙毅被噎了一下,随即也冷笑反击,「把我们两家变成笑柄的不正是你吗?叶初静,你可真叫我大开眼界,外人都说龙家人护短偏私,可比起你叶大少,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为一个男宠,你闹这么大究竟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