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是尝试性的向顶头上司提出过相关可能性,结果可想而知……
雨声地掩盖下,软底皮鞋叩击在木地板上的闷声由远及近,起着水汽的玻璃上逐渐映出一道淡色的影子。
逸凡混乱发散的思绪几乎是瞬间收拢归位,犹如最敏锐的猎食者,疲惫和倦意并不会影响他捕捉到空气中的微小异动。
没等对方开口,逸凡本能转过身,疏冷的眸光割开空气,如刀锋般抵上了那人的咽喉,眼睫略略抬起,他凝视着对方的脸,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十分礼貌地询问道:“罗杰,有事?”
来人名叫罗杰·戴维斯,只比逸凡早几个月加入fbi,同属负责shaw案件的高级探员乔治·霍华德手下,是个金发碧眼、拥有阳光般粲然笑容的美国西部青年,两人年纪相仿,而且同为新人,所以尽管骆逸凡性格很冷,罗杰依然十分乐意与他亲近。
“我以为你在发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罗杰一手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脸颊还挂着睡觉压出的红印,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天色阴郁,他翡翠色的眼睛却是神采奕奕的,仿佛含着加州灿烂而耀眼的阳光。
骆逸凡冷峻的神色有所缓和,没有说话,只是平淡注视着他。
罗杰步伐轻快地走到逸凡身边,大大咧咧地向后一跳坐在窗台上,他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逸凡,自己趁热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沿着食道滑进胃袋,他心满意足地呼出口气,感觉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你又没睡?”罗杰伸手搭上逸凡的肩膀,“在想什么?”
骆逸凡垂眸瞥了一眼肩头的手,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朝旁站站避开这份令人不舒服的热情,童年经历决定了他的冷漠和独立,但骆逸凡心里清楚,既然选择了fbi这条路,他就必须接受外人对他生活的入侵,也必须接受工作中的合作伙伴。
搭档这个词就像是一个数学公式,规规矩矩地刻进了他的认知里,潜意识告诉他自己并不需要,但处事法则也在提醒他不能活得太独,否则很难在新环境中生存下去。
最终他没有动,只是尽量转移开注意力,淡淡道:“没什么。”
罗杰早就习惯了这家伙的冰冷态度,所以毫不在意地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打着饱嗝说:“刚才我在走廊遇见霍华德先生了,他说上面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再从总部调些人过来,查查周边国家。”
“——而且你也说了shaw可能是华国人,他们打算跟那边取得联系,看看这家伙有没有躲到华国去,所以我们恐怕得等到七月初才能回华盛顿。”
骆逸凡不动声色地听,待罗杰说完,才轻描淡写地断然道:“太迟了。”
罗杰一愣,莫名其妙地歪头看他,“什么迟了?”
“我们在巴黎耽误了一个月,足够shaw换上十几个身份逃之夭夭。”
罗杰闻言刹那静了,半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你说他会去哪儿?”
“美国。”骆逸凡不假思索道。
罗杰惊讶,“为什么?”
“盗窃案发生在法国巴黎,可匿名者却将邮件发送给了fbi总部,这说明shaw本身就属于fbi的管辖范围,也只有fbi能对他完成长期追捕工作,他很有可能是美籍华裔,逃离了法国,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世界上不存在横空出世的大盗,他只是蛰伏太久了。”
一个多月后,调查仍然没有任何进展,最后上级决定除少数留守巴黎的探员外,其他人一律返回美国。
由于案件影响恶劣,fbi总部对此极其重视,将参与此次行动的探员做出精简后编制入统一专案组,他们相信能吞掉《蒙娜丽莎》的shaw一定会再次动手,与其到时措手不及,不如提前做出准备。
就在航班降落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当天,远在美国西海岸的洛杉矶却有一趟列车意外脱轨,死伤数百,更有多名游客失踪。
相比远隔重洋的名画失窃,本土列车神秘脱轨显然更容易激起美国舆论的关注,而相比群众对于轨道交通安全性的质疑,这件事同样令fbi高层震惊。
因为不久前,国际刑警组织正式接洽联邦调查局,由于一伙日籍大盗在盗取缅甸红宝石后逃入美国境内,并很有可能乘坐这趟列车前往洛杉矶港口,所以意外在官方眼中不是意外,而是又一起由大盗引发的恶性案件。
半年以内,先是shaw一举震惊世界,后又来了一伙日籍大盗疑似酿造列车脱轨这类重大意外,相差时间不过短短两月,高层们不禁揣摩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同时也阴差阳错地开始怀疑shaw已经偷偷潜入本国。
于是,骆逸凡等人返回总部,正赶上调查组动身前往洛杉矶。
列车脱轨这事他有所耳闻,但因为不属于职责范围,所以也只是在听说可能与日籍大盗有关的前提下才认真了解了事情始末,过后便继续投身对shaw的分析和调查中去了。
当天,天使之城洛杉矶。
罗纳德·里根医学中心外停满了警车和急救车,医护人员在持续工作十余个小时后依然没时间坐下来喘口气,早晨列车脱轨,数百名重伤乘客被就近送来这里进行紧急救治。
早在下午,获悉意外的家属从各地赶来这里,当地警方忙于核对伤亡人员名单、安慰情绪激动的家属,同时还要协助国际刑警和fbi探员暗中调查乘客身份。
七层,重症监护室。
这里比其他区域都要安静,没有记者、警察、探员和伤员亲属,因为人手紧张,所以医院只留了一名护士守着该监护室内的八名病人。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那名护士忙碌了一整天,眼下有些体力不支,强忍着喝了杯浓咖啡,待状态缓过来些,便开始给几位处在危险期的伤员配备度过今晚所需的输液药剂。
忽然,一道阴影投影到地面。
护士疲倦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身材高挑,手臂打着石膏的年轻男人,男人容貌英俊,白皙的脸上挂着两处擦伤,削薄的唇线微微抿紧,眼睫的阴影下,一对幽暗的眼睛眸光沉静,看上去就是个理性而又智慧的人。
应该也是事故受伤的乘客,护士想,火车脱轨只断了一条胳膊,跟这里的人比,他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透过玻璃,男人一转不转地盯着某张床,护士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蹙眉——
那是事故中伤得很重的一名少年,至少有两条肋骨断裂后刺穿了他的肺,除此以外全身多处骨骼,以及重度脑震荡,经过紧急抢救,主治医生没宣布他究竟什么时候会醒,甚至不确定能不能醒,就匆匆赶去救治下一名伤者去了。
但他的运气也不算太坏,毕竟还有不少人没等来抢救的机会。
换完吊瓶,护士走出重症监护室,轻手轻脚走到了男人身边,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对方用一种温凉却又柔软的声音说:“我就站一会儿,不会打扰到病人休息。”
“您也是伤员,”护士到没有赶他走的意思,柔声道:“要注意休息。”
男人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护士又看向昏迷的少年,“他是您的朋友?还是亲人?”
“很重要的人,”男人一顿,像是在走神,复又恍若自语地补充道:“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重要。”
护士抿了抿唇,一想到里面的少年随时有可能停止呼吸,或者就这么一睡不醒,忽然有些同情面前的男人,“他伤得确实太重了,你们是坐在前面几节车厢?那里面的乘客都……不太幸运。”
“不,”男人说:“是我太幸运了。”
护士疑惑地皱起眉头,但见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又站了几分钟,感觉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就返回监护室坐在椅子上假寐。
夜色深沉,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医院特有的冰冷感从黑暗中渗透,衬托着仪器均匀起伏的滴声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萧瑜躺在最角落的病床上,淡红的血迹殷出绷带,导线连着他的身体和机器,似乎他的命就跟那些细细的线一样脆弱。
陆岑注视着萧瑜滑出薄被别着针头的手,在漫长的沉默过后,他静静上前一步,带着万分无力的心碎与心疼,将额头抵在了玻璃上。
他说他是幸运的,因为在火车脱轨的那一瞬间,萧瑜扑过来把他紧紧护进了怀里,然后是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巨响和天旋地转。
他的幸运不是上天眷顾,只是幸而有他。
101|5.03
2016年,十一月,美国旧金山。
深秋时节,城市街道两侧的便道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天色阴暗,看上去快下雨了。起风后,人们纷纷裹紧大衣,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一辆黑色雪佛兰suv快速驶过市区,于十来分钟后稳稳停在一座砖红色建筑前,候在路边的当地警察见车停下立即迎了过去,正副驾驶的门同时打开,下来的正是从联邦调查局总部特派过来的高级探员骆逸凡和他的搭档罗杰·戴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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