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夏明朗集合全队开会,宣布有境外任务,烈度七级。队员们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呼啦一下直升上顶又哗的降下去。七级烈度只相当于普通平民轻武器持械,并没有很高的危险性。
因为不是什么绝密的军事任务,夏明朗简单介绍了情况:自2005年年初云南政府开始“禁赌专项行动”,使得边境赌场的生意一落千丈,开赌场的大老板们穷疯了就开始玩绑架。赌场利用各种方式从中国内地把人骗到缅甸克钦邦境内,然后一并扣留要求赎金,因为孩子比大人好骗,而且男孩子更容易从家长那里得到赎金,所以绑匪的主要目标大都是14到17岁的少年。
案情本来不复杂,但是犯罪在境外让营救变得非常困难。缅甸军政府表示克钦邦由克钦人控制,国际刑警没有缅甸政府帮助,无法深入调查。目前在中国外交部的压力之下克钦邦地方军阀查封了一些涉案赌场,也释放了一些人,但是仍然有一批人质被绑匪卷裹着退进了丛林。很明显克钦邦的军阀武装不会为了中国进山搜人,所以麒麟的任务就是偷偷潜入把那些孩子们解救出来。
夏明朗按照出境外任务的惯例给每个人发了问询单,队员们可以勾选同意参与或者不参与,然后签名折叠上交,夏明朗会当场看完当场销毁所有的单子,这样就只有队长夏明朗知道有谁选择了放弃,作为他排选名单的参考。境外任务毕竟情况特殊,所以没有强制性。
然而当天下午,徐知着硬生生地挺在夏明朗面前说:“让我参加!”
夏明朗跷着脚搁在桌子上,看着眼前这个紧张的家伙。
“你要考虑清楚,这是境外任务,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很可能就这么交待了,什么都捞不着。”夏明朗把档案袋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拍。
徐知着忽然双手撑到桌子上:“我决定了。”
“你想证明什么给我看吗?我很难说服的。”夏明朗慢慢站了起来,靠近,呼吸可及的距离,观察那张脸上细微的变化,他看到他的下唇微微在发抖,因为紧张,脸上的肌肉有不自觉的抽动。
徐知着往后退开了一些,用力吞了一口唾沫:“不证明什么,我觉得我能行。”
“可以。”夏明朗把档案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万一伤了残了,别怨我!”
徐知着脸上涨得通红,他直到走出办公大楼才喘过气,却迎面看到陆臻站在一地金黄色的银杏落叶中对他张开手臂。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管,他得和这个人先拥抱一下。
陆臻用力箍着他的背,问道:“行了?”
“行了。”徐知着也用力勒紧他。
“好样的!”陆臻大力拍了两下。
夏明朗站在窗口往下看,初冬的阳光温情脉脉地流淌着,那两个年轻人拥抱在一起,很美好的画面,仿佛有所感应,陆臻忽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顿时吸尽了所有暖阳的光,逼视他,即使相隔长远,仍然可以感觉到那种力度。
夏明朗微笑,并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眉梢上,向他行了半个军礼,陆臻顿时睁大了眼睛,再要细看的时候,窗边已经没有人影。
这是一个小插曲,虽然事后陆臻很后悔,他甚至相信夏明朗早就打算好这次要带上徐知着,因为他不是一个可以被逼迫的人。可是在当时,这个决定让徐知着充满了勇气,那种向夏明朗正面叫板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夏明朗最后圈定了九个人,其中三名狙击手,虽然从实力对比上来看这样的配备有些浪费,但是境外任务情况多变,夏明朗想力保万无一失。
小分队名单确定之后是为期一周的配合训练。换枪换装从头换到脚,连同内裤,所有能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正规部队的标志被一一去除。枪械换成了AK-74与M9,因为AK-74几乎就是八一杠,而M9与黑星92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分别,所以,换械这部分几乎没什么难度,倒是当地复杂的地形与民族环境成了大问题,陆臻与徐知着第一次去缅甸,面对着如同小山一般的资料,背得天昏地暗。
两天前,他们从云南西部的盈江、陇川一带出境,夏明朗仿佛当地土著人,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一大片甘蔗田,然后指着脚下的土地说:“兄弟们,欢迎来到缅甸!”
老兵们很淡定,新兵一片哗然:什么?这么容易!?
是的,就是这么容易,云南省有绵延上千公里的边境线,在这里只要你认识路,出境就像散个步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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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9:这是美军编号,即贝瑞塔(Beretta)公司的92SB-F型手枪。这是半自动手枪,使用闭锁枪机和延迟反冲机构,单动/双动模式,使用9MM子弹。是美国军警制式标配的手枪,英雄本色小马哥用的应该就是这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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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朗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杂牌军服在前面带路,那不是美式丛林装,要更破一点。一行十五人身上的服装大多迥异,像方进和肖准索性只穿了普通的T-恤加灰黄色军裤,陆臻骤然失去头盔的保护觉得很不适应,后脖颈凉嗖嗖的。
从穿越国境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东南亚多如牛毛的各种雇佣军中的一小支,受家长们的联合委托,由香港方面的黑线牵头,去克钦邦的密林深入营救一群被诱拐的孩子。
离开之前政委谢嵩阳郑重表示,由于缅甸内部局势复杂多变,如非万不得已不能与缅甸政府军与克钦邦地方军阀作正面对抗,万一被俘,坚持雇佣军身份,会有人负责营救。当然,如果遇上小股的毒贩武装与赌场打手,只管放心大胆地打死没关系。
夏明朗在离开边境不远的小镇上弄到两辆快要报废的小面包车,陆臻满怀惊讶地指着原车主问:“自己人?”夏明朗瞥了他一眼,搓动手指做了一个大江南北都明了的钱的手势,陆臻很是惭愧。
克钦邦位于缅甸东北部,克钦人与中国的景颇、傈僳源属同族,是缅甸的自治特区,自古到今与中国内地交往频繁,听说有些地方的固定电话甚至使用云南区号,风土人情与云南极为相似。
夏明朗开着车,绕过迈扎央一路奔赴缅甸西北,绑匪躲进山区之后,因为缺钱像发了疯似的催要赎金,云南警方的线人已与他们接上头,并且估计出了匪徒的大概方位,夏明朗从中圈定了四个最有可能的村寨。
夏明朗与沈鑫都会说缅语,但是夏明朗还会说克钦土话,他甚至还可以学着本地男人的腔调走路,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缅北呆了十年的中国商人,全身都散发出那种剽悍而油滑的野兽气息。
陆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离开了基地的夏明朗仿佛鹰归苍天,在这片危机四伏野蛮得几乎纯粹的土地上如鱼得水。
按照原定计划由夏明朗伪装成本地中国商人由线人带着去见绑匪赎人,被指名到姓赎买回来的少年遍体鳞伤神情呆滞,夏明朗微微眯了眯眼,把人护进身后。绑匪的要求是现金,人民币,箱子的锁芯里有追踪器,夏明朗趁着与人握手勾肩搭背时,在对方身上又按了一个。
根据少年零乱的记忆,绑匪们躲藏在一个传统的村寨子里。缅北的老村寨大多有固定的模式,黑竹制的吊脚楼围绕着村子中心的水井广场呈放射状分散铺开,村外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夏明朗抵近侦察发现他们在连接村寨之间的山路出入口有一两个哨位,而人员都集中在村子的南面。听少年说,人质都被关在水牢与牲畜栏里。
一切顺利,方位锁定之后,只欠东风。
麒麟习惯夜战,悄无声息的偷袭,夏明朗最后一次明确任务分配,狙击手先行出发寻找狙击点,剩下的队员们开始整理装备,分散进食,等待天黑。陆臻脸上被旱蚂蟥叮咬的地方还在流血,因为与眼角接近,那一线半涸的暗红色看起来有如血泪,触目惊心,他却并不知晓。
夏明朗盯着他看了半天,陆臻下意识地想要抹脸,被夏明朗一把抓住了腕子。
“别动哦,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夏明朗压低声息在他耳边说,温热的气流擦过耳垂,让陆臻微微皱起眉。
夏明朗起身猫着腰滑进了从林里,陆臻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持着,最后到底还是放下了。
不一会儿夏明朗从灌木丛里钻了回来,嘴里撕撕拉拉地咀嚼着什么。他从水壶里沾了点水,把陆臻脏兮兮的猫脸擦了擦,露出微红的伤口,已经有点肿了,被旱蚂蟥咬到的伤口必须要做及时的处理,要不然很容易引起感染。这一路过来都是密林,空气被郁结在浓密的树荫与腐植层之间发酵,浑浊湿腻,终年不得流通,再加上汗水的浸渍,感染的程度比平时更严重。
夏明朗把嘴里的叶浆吐在一张树叶上,就着昏暗的天光,消毒了两个手指拈着药浆一点点地往陆臻脸上敷。陆臻被迫仰起脸,眨巴着眼睛与夏明朗近在寸许的纯黑眼眸对视,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有点紧张。
夏明朗见陆臻眼睛眨个不停,像一只受惊乱扑腾的小小鸟雀,忍不住笑道:“咬别的地方我也就懒得管了,这小脸上细皮嫩肉的起个包,回头再落一大坑,挺寒碜的,这小伙子还没成家呢,别破了相。”
陆臻咬着牙挤出两个字:“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