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月初,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天上开始飘起连绵不断的雨,雨水冲刷着这个南方的小城市,整个影视城都成日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南风天来临时,整个h市到处都潮湿得让人抓狂,当姜川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内裤晒不干催促生活助理小哥去给自己买新的内裤时,谨然笼子里的浴沙也从原本的三天一换变成每天一换,因为明明是刚刚倒进去的浴沙,第二天睁开眼就发现那些沙子已经湿漉漉地结成了一块。
而大家忙起来的时候自然没那么容易时常照顾到仓鼠,所以笼子里的木屑和棉花也不是经常能保持干燥舒适,有时候谨然不得不忍受着浑身潮湿的感觉窝在仓鼠木屋里满脑子都是:我他妈都是要演广告的鼠了为啥还是这个待遇……
小黑倒是应对自如的模样。
……说起来这家伙似乎对什么情况都比较应对自如。
天气的变化让谨然越来越不喜欢呆在笼子里,每天都跟着姜川到处爬来爬去——剧组中的工作人员似乎也习惯了姜川的宠物仓鼠每天都来围观拍戏,有些好心的姐姐甚至会给它带一点坚果之类的东西投喂一下——于是谨然成了整个剧组里最幸福的活体生物——坐在雨棚下面吹着带着湿润气息的凉爽小风,磕着瓜子杏仁抖着小腿,吃饱了就趴在方余的腿上睡一会儿,等待中场休息的主人来抚摸一下自己时候睁开眼睛蹭俩蹭,等主人开始拍戏,它就又可以倒头继续睡。
至于其他人类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不得不忍受那种“雨水打在身上有点凉,多跑两步身上却浑身是汗湿哒哒黏糊糊”的折磨,最惨的是随着天气变得糟糕江洛成的脾气也跟着变得比以前更加残暴,演员们每日ng后被羞辱程度也随之呈一次函数图像状攀升……其中最苦逼的又属扮演樵生的王墨以及扮演怀锦的姜川,他们两人穿的都比较严实,经常一场戏下来,除了要被江洛成从头数落到尾之外,戏服里一抹全是汗,带妆都带不住。
“这还算好的,我拍过一次档期直接横穿过整个夏天的——古装宫廷戏,你想想那得捂得多严实?有时候演到冬天戏份时候四十度还要穿棉袄,简直不敢回想那画面有多美。”王墨说,“每天都有人中暑,最惨的一次主角四个人里面倒下三个……我现在看那部戏都能流下感动的泪水,能活着演完它真是太好了。”
姜川闻言下意识地去看坐在他们身后的江洛成,江洛成立刻瞪回来:“看屁看,你们别拖拖拉拉整天变着法子给老子请假,早点拍完早点收工,就能少遭点罪。”
姜川:“哦。”
姜川说完,又扭头去看方余,眨了眨眼:广告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没跟导演说?
方余淡定地抬起手,在嘴巴上做出了一个拉链的手势:闭嘴。
姜川:“……导演,那我问你个事。”
江洛成捧着饭盒,皱着眉相当不耐烦地问:“问。”
姜川:“如果有一天剧组里有人提出请假出去赚一天外快——”
江洛成:“死。”
姜川:“……”
姜川又扭头去看方余,方余也吹着口哨扭开脑袋。
……
日子拖拖拉拉地终于到了合约上写好了要拍摄广告的那一天,拍摄时间被安排在下午,方余见瞒不下去了,终于在提前一周的时候鼓起勇气跟江洛成说明了情况,意料之中的是江洛成一听“请假半天”四个字当时就炸裂了,深呼吸一口气就准备开口骂人的节奏——但是一抬头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方余……
江洛成:“……”
考虑到最近姜川被黑得那么惨可能也是多少有些同情他,最终还是勉强点头答应。
——江洛成对外是这么说的。
“其实你还是沾了袁谨然的光,”方余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袁谨然的经纪人你是袁谨然的师弟,现在我们的家属应该在哭着替我们收拾尸骨。”
姜川:“……接广告什么的都是你的主意,别带上我。”
“你是主要犯罪人员,”方余不耐烦地说,“我最多属于教唆。”
姜川:“……以后我不会被穿小鞋吧?”
“哟,中文有长进啊,还知道穿小鞋了,“经纪人先生不负责任地说,“放心吧,不会的,拖延进度花的不也是江洛成自己的钱么,而且就算真的穿小鞋了,你就——”
姜川:“?”
方余:“忍忍就过去啦。”
姜川:“……”
于是在拍摄日当天,顺利地在早上将规定的三个镜头拍完后,姜川就像是被赶驴上架似的压上了车,在去拍摄影棚的路上他的心情就像是被押送上刑场的犯人,总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
“怎么着啊,你还想跳车不成?你跳啊,跳啊,”方余用手戳坐在身边的年轻男人,而后者就是淡定地转过头像是看疯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见恐吓不成,经纪人先生又试图循循善诱,“你看你多纠结,纠结成麻花了都……演个广告有多难啊,能有你面对江洛成难么?而且厂家多贴心啊,就让你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把那一串台词念完再吃两口薯片也就完了,前后要不要十秒钟,就能拿到二十万——搞清楚老弟,二十万,你一个新人能拿到这个价位真的应该撒花庆祝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
“对,还有知名度的问题——从此以后你就能摆脱网红这个身份了,你知道现在网上怎么嘲笑你的吗?说你身高只有一米五,所以只敢坐着照相。”
“……”
“真的,要搜搜给你看嘛?”方余作势要掏出手机,“关键词就是‘姜川一米五’——”
“你不是不让我看这些东西吗?”
“我觉得你现在迫切地需要知道一下问题的严峻性。”
“不用了,我会乖乖去拍广告的。”
“那就好,哦,我记错了,一米五说的是个另外一个养了条狗的网红,不是你。”
“养条狗也能成网红么?”
“是啊,而且他比你红。”
“……”
“知道当网红多没尊严了吗?没关系,演了这个广告以后,你就比他红了。”
“会演的。”
“乖。”
经纪人先生和艺人的对话美得突破天际,以至于坐在前面副驾驶座的小助理无奈地伸出手捂住脸,试图捂好自己已经那可能已经遗失到了天边外的节操和三观,顿了顿,他看了看后视镜后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跟同样一脸严肃的姜川分析“事态严峻性”的方余,真诚地问:“方哥,以后你如果失业了,不会走上坑蒙拐骗这条违法犯罪道路吧?”
方余:“我方余像那种人吗?”
小助理:“像。”
方余作势要打人,小助理赶忙缩起脖子,这个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车,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上佳佳广告部大楼跟前,司机说:“到了。”
……
正如方余介绍的那样,上佳佳确实是国内知名度很高的土豪大企业——光从他们广告部这一个部门就能单独占据整栋办公大楼这种挥金如土的气势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凯子气息。
姜川他们下车的时候,负责人早早就带着团队在外面等候了,见了姜川他们按时到来自然非常高兴,迎上来后东张西望笑嘻嘻地问:“那只仓鼠呢?”
话语刚落,就看见跟在方余后面那个带着鸭舌帽、一路都显得很沉默的高大男人稍稍将帽檐往上顶了顶,露出阴影下弧线完美的下颚曲线,然后他慢吞吞地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嗓音低沉地说:“在这,我揣兜里了。”
上佳佳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均是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负责人这个时候英勇挺身而出,说:“姜先生跟自己的宠物关系果然很好,从您在网络上流传的那张照片我们就猜到您平日里一定很注重和您的宠物的精神交流——”
“天气潮湿,它不愿意呆在笼子里,所以才揣着到处走的。”姜川诚实地说。
然后果不其然现场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进入那座气派的大楼。
直接乘坐电梯上到摄影棚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屏幕,大屏幕上播放的是“薯薯”的概念宣传片,无非是“薯薯来自天然肥沃土壤““每一颗土豆都经过人工精心挑选”“一流的工厂设施,卫生的制作工序”等一系列旁白台词,负责人带着姜川他们看了一会儿美其名曰“更加了解产品”,看完概念宣传片后,这才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摄影棚前。
值得一提的是,走廊上挂满了上佳佳食品生产的各种零食种类的艺术照——从最早的“上佳佳玉米卷”开始,当到达摄影棚跟前时,最近的相框里是空的,负责人说,等到广告拍完,这里就会挂上“薯薯”的艺术照——方余笑着夸奖他们“太有企业气氛与热情”“很有创意”“真是太期待我们的薯薯的艺术照了到时候一定要发给我一份”,而姜川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事实上他在看到第一个“膨化食品艺术照”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整栋大楼里的人全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