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么人的眼泪。
她在用心聆听简烁的声音。
音色没变,还是很薄。那种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知觉的感觉,却微妙变了。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在玻璃杯壁上凝出的水珠上,轻轻一揩。
食指和拇指揉搓,感受那一阵水凝的实感。
让她想起上次简烁的眼泪。
是触手可碰的,让人一颗漂泊无依的心,因为这点水凝出的沉甸甸重量,跟着沉淀下来。
有眼泪了,就很好。
有感情了,也很好。
“小姐姐,一个人?”
阮漠寒松开手指,抬头。
说话的人声音里带点戏谑的调笑,却不是简烁。
是刚才那个驻唱的女歌手,端着一杯啤酒,走到阮漠寒桌边来。
“一个人的话,不如跟我约?”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一个人了?”一个妖异又狠厉的声音,在女歌手身后响起。
女歌手回头,是刚才替她上台的那个红裙少女。
妖冶又魅惑的长相,此时却像只凶恶的猫。
正恶狠狠盯着她,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样子。
“你们认识?”
她刚才在台上唱歌,没怎么注意角落这张桌子,并没有看到这个一脸清冷的女人,是一个人坐着,还是有人陪伴。
“何止是认识。”面前的红裙少女,拖长了调子。
歌手转头看看桌边的清冷女人,悠悠闲闲,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看都没看红裙少女一眼。
真是奇怪。
歌手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人开口,声音也和面容一样清冷,在七月盛夏的天气,听上去岭上雪冰涧溪,让人浑身一阵清凉:“也是,我们算什么关系?”
少女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阮……”
瞥了歌手一眼,像是想叫女人的名字,又怕被歌手听了去。
连透露名字都吃醋。
少女:“小阮阮,你故意的吧你?”
小阮阮?歌手目瞪口呆。
面前这个一脸清冷、又A又御的女人,她实在没看出哪儿跟“小”、跟“软”、跟“小软软”这几个字有关系。
女人淡淡抽一口烟,听了“小阮阮”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反应。
少女“喂”的叫歌手一声:“我们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狗女女关系么?”
“她是我的,没你什么事,滚蛋。”
女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确定关系了么?”
少女扯起嘴角一笑:“这不是正要确定关系么?”
******
瞟一眼歌手远去的背影,简烁开始把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
一截早就干枯的青提柄。一张皱巴巴的传单。一包背后印着小广告的纸巾。一颗玳瑁色的扣子。一块小饼干。
还有一支烟。外加一支抽完的烟蒂。
简烁看一眼一桌的狼藉,望着阮漠寒笑:“你看看,原来你这么爱我,送了我这么多东西呀?”
“这些是我送你的?”阮漠寒抽着烟一脸淡漠:“我还以为是一堆垃圾。”
简烁瞪她一眼:“什么垃圾?就是你送我的!”
她拿起那截青提柄:“这是W酒店服务生给你、你又给我的青提上的,青提烂了,不过这个柄还在。”她举到秀挺的鼻尖闻了一下:“好香好香。”
阮漠寒看着那青提柄,早已干枯腐朽,怎么可能香。
简烁又拿起传单和纸巾:“这是你在路边接了塞给我的。”
拿起玳瑁色扣子:“这是在1704房间,你风衣上被我拽掉的扣子,不过又被我找到捡起来了。”
“小饼干是你给阮清音买的,不过拿给了我。”简烁拿着小饼干晃晃,狡黠一笑:“果然比起阮清音,你更爱我吧?”
“只是施舍而已。”阮漠寒抽着烟淡淡的:“饼干过期了吧?”
简烁狠狠瞪她一眼:“要你管!”
“还有这支烟。”简烁拿起:“是你扔给我的,在有一次我去找了柏净娴、你生气以后。”
“谁生气了?”阮漠寒抽着烟:“我从不生气。”
“至少以前从不生气。”
简烁拖长语调“哦”一声。
“还有这烟蒂。”简烁:“是你在地下停车场抽完,丢我手心里,让我帮你扔的。”
“那你怎么没扔?”
“扔了啊。”简烁懒洋洋笑着:“扔到我的小箱子里。”
“你还专门有个小箱子?”阮漠寒淡淡吐出一缕烟。
简烁点头:“装你送我的这堆……”她狡黠一笑:“垃圾。”
“上次去以前那朋友家收行李的时候,一起带回来了。”
阮漠寒瞥着桌上的零零碎碎:“我看,是你太爱我吧?”
“所有我扔给你的东西,你都舍不得扔,统统收集起来?”
简烁哼一声:“我只是单纯喜欢收集东西而已。”
“看在你送我这么多东西的份上,我也送你个东西。”
简烁最后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小小一块碎骨,放到桌上。
“这什么?”阮漠寒淡淡问。
简烁笑得妖异狡黠,眼尾一颗墨黑小痣,如一双墨黑的瞳仁一样,黑到极致,就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泛起一点诡异魅惑的紫。
她用同样魅惑的声音开口:“我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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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漠寒指间夹着烟,把那块小小碎骨拿起来看了看:“你哪儿的骨头?”
简烁笑嘻嘻坐回桌边一张高脚吧椅上,高跟鞋“咚”一声甩开,一条修长左腿直接架到桌面上。
阮漠寒瞥一眼,纤手一伸,扯下另外一张没人坐桌子的桌布,对着简烁扔过去。
准准扔在她大腿上,遮住冶艳红裙被大腿扬起的部分。
阮漠寒又瞥一眼,见简烁没有走光了,才重新听她指着左脚踝说;“这儿的骨头。”
“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摔骨折了,有碎骨,走路的时候总会一卡一卡,就做手术取出来了。”
阮漠寒把玩着手里那块小小碎骨:“我第一次知道人的骨头,是这个样子。”
简烁嬉笑着:“这样的定情信物,浪漫吧?”
阮漠寒吐出最后一缕烟,把烟掐了,站起来拉过简烁的手:“跟我过来。”
简烁:“去哪儿?”
抬头一看,阮漠寒带她去往的方向,是酒吧洗手间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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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漠寒一脸淡漠,把简烁牵进洗手间,锁上门。
半倚在盥洗台上,面对简烁,纤长指间,绕上简烁浓黑卷曲的发梢,一点一点往上绕。
一直绕到下颌附近,手指带着缱绻心思般的长发,移到唇边。
抚上冶艳柔软的唇瓣,像羽毛,在搔痒。
阮漠寒平时很少喝酒,今晚在简烁上台唱歌以前,跟简烁一起喝了些啤酒,一双如湖如雾淡漠的眸子,此时就有些迷离。
盯着自己的手指,抚着简烁的唇。
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气,在洗手间狭窄的空气里,铺天盖地。
迷离的眼神,轻柔的动作,让简烁的呼吸乱掉一瞬。
不想认输,就一把狠狠抓住阮漠寒的手。
“你知道吗?”她低头,狠狠咬了一口:“第一次在酒吧遇到你,我就抓了你的手。”
“可是,在这以前,我根本就不愿意触碰任何人。”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阮漠寒迷离眼神,看着自己的纤长指尖,莹白如玉,更衬得简烁双唇,夏夜蔷薇般灼灼盛开。
指尖撩动舌尖,她问简烁:“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咬着阮漠寒手指,不满的哼一声。
阮漠寒觉得不够,太不够了。
另一只手变成蝴蝶。
翩飞灵动,逗弄溪水。
“喂……”简烁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像只不认输的兽,开始进攻阮漠寒。
膝盖抵着阮漠寒的膝盖,让她在盥洗台上坐实。
长裙裙摆飘起来,抚着简烁的大腿。
阮漠寒低头靠在简烁的肩膀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其实这时她有点缺氧。
洗手间空间太小,灼热夏夜,两人的体温不断升高,带着迷离的体香,让空气如高原般稀薄。
阮漠寒觉得平时冷白的双颊,此时微微发烫。
头晕目眩的另一种形容,是意乱情迷。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隐约听到酒吧的驻唱女歌手,又开始唱起一首歌。
还是阮漠寒一贯听的清冷女歌手:
“我是爱你的,
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备注2)”
阮漠寒清冷的眉头,如简烁一般皱起。
“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发狠,齿间的同步用力是本人,阮漠寒觉得指尖一阵刺痛。
直到两人放开对方,简烁一手撑在盥洗台上,一手扶着阮漠寒的肩。
阮漠寒看一眼自己被简烁吐出的手指,微微出血,令她满意。
简烁握着阮漠寒的手:“你永远都要这样下去?”
为了阮秋的往事,用疼痛,提醒和惩罚自己。
“这让我安心,也让我快乐。”阮漠寒问简烁:“不行么?”
“行。”简烁低头,吻一下阮漠寒的手:“你想怎么样,我就陪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