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发上,脸上,脖子上,都是一股遭人染指后的龙精气味。他不仅闻出那是一头水中灵兽,而且是一条十八九岁年轻小龙。有胆量敢闯入神都地界,混入他的府邸对他这样羞辱侵犯的,估摸也没第二个了。
大批卫队亲兵随即包围廖府。廖宅已是人去楼空,奸细们早就跑没影了。
搜查的人回来禀报,在某府房梁隐蔽处,搜出两具被封了魂魄的尸首。可不就是姓廖的哥俩倒霉蛋,身躯都僵硬了。
被窝里的宠妾被人调包,简直荒谬,奇耻大辱。凤飞鸾甚至没理会攻城的叛军,把令牌丢给手下去收拾永定门的残局。他骑上九头凤一路狂追,彻夜赶路,就是要撵上楚晗他们。
掐架互殴一旦见血,就是恶斗升级。双方都动了心头真怒,就是要斗一场你死我活。
吃了这一箭暗算的人,也是个有手段和血性的,能善罢甘休?
被射穿的羊毛毯子,在空中炸开炸成一堆碎片荡然无存。房千岁长发垂肩立于树梢,俊面上挂着血痕,眼底荡出一片殷红,忿怒直视天上的人。
端坐在九头凤上的指挥使大人,移下眼罩。原本美艳的五官显得阴鸷狰狞,这一路追来,就是新仇旧恨都攒一坨了。
他当时从昏迷中醒过来,臀部那地儿撑裂剧痛,一摸才发现亵裤上居然有血,后面被人下手插了一柄坚硬粗大的棒状物……这笔账不算一算,他个灵界指挥使的面子都没处搁。
小白龙在人间换过一副皮囊,面孔陌生认不出,但只看身法气度,也能辨出是谁。
凤飞鸾盯着树梢上的人:“我一路在想到底是哪个,果然是你……”
“吃了我一支灵箭还能站立不倒,也就是你了。”
“六十年不见啊,三太子。”
凤飞鸾悠然端坐云中,口吻傲慢冰冷。
房千岁哼了一声,后悔昨夜只是点了这厮穴道,插了菊花,没有直接拧断对方脖子。一念之差,心不够狠。
凤飞鸾在云端一吼:“不必顽抗了,速速跪下受死吧。”
房千岁不屑地回了两个字:“凭你?”
那杆射灵箭是插在房千岁右肩。
肩头的怒气吹扬起长发,房千岁在指挥使猛地扯动灵箭细线时顺势腾空跃起,不顾锥心疼痛在空中荡起一个大漩涡。
树下眼睁睁看着的两人,沈公子是纯看热闹,不懂法术,楚晗是看门道。他看出下小千岁竟然是从右肩碗大的伤口处抓了一把鲜血,往空中泼洒。手边无水可用,房千岁毫无畏惧,就以血代水!树顶瞬间卷起血汽漩涡,中间是一个蘑菇云状的龙卷风柱,直通天穹,像要把天空捅一个带血色的大窟窿。
劲风中间夹杂了凌厉射人的水浪,血雾化作一团一团暗器飞镖,噼啪飞溅。四周一片苍茫,神州大地震动失色。
这龙卷风的力气,能扫平一片村庄,能让巨轮在江上沉没。
山巅,林间,遍地飞沙走石,烟尘漫天,什么都看不清。灵兽英招在灭顶飓风中匍匐在地,鸵鸟状一头扎进树坑,抖动俩大翅膀护住头颅。沈公子死死抱住楚晗。两人蜷缩在英招的大肉翅下面,禁不住那两个疯狂的家伙拼斗厮杀,快要被风卷走了。
九头凤哪禁得住这股神力,直接被卷进巨大的风眼,惨嚎着羽毛纷飞,所有的尾翎一瞬间卷秃了!
这分明就是两败俱伤的搏命的打法。
“你……狠……”凤飞鸾吃惊滚落鸟背,长发霎时间在风中荡涤散乱,帽冠翡翠珠花都飞了。他身躯被无数片状的水浪暗器击中,仍不甘心撒手。丝线绷到最紧仍然不断,两边牵着两个人,就这样全部搅在龙卷风里。
房千岁右肩上又一股血喷出,却也不躲,攀着那根带血的降灵绳一路而上,十成十的掌力狠狠拍向凤飞鸾的面门胸膛……
龙卷风最终消失天边,漫天砂石逐渐散去。一片片雀翎凄凉飘下,九头凤凰的尾巴秃成一只鹌鹑,被卷得已不知去向。
山腰上埋伏的弓箭手部队,鬼卫校官,被卷走很多人,一路卷到腾格里沙漠去了。余部七零八落地歪倒,战斗力全垮。
风眼里滚出来的两人都很狼狈。凤飞鸾挨了几掌,捂住胸口,难捱地咬住下唇,唇角漏出一线纯红色鲜血。
房千岁扯开的斜襟蒙古袍里露出亵衣胸膛。平时神隐的黑龙纹身伸开利爪,腾云驾雾,显露杀机。那些灵气妖异的龙纹,沿着后背的肌肉纹路蜿蜒至锁骨。龙爪在肩头浮动,呼应着颈上勃动的青筋。
房千岁从发迹线内涌出一丝血,淌过眉骨,脸庞,从下巴滴下来。
血光泼面更显战斗中的无惧,眉目镇定。
他们在一处狭窄山谷中,两侧百丈石壁。房千岁是一爪楔入石缝,挂在左侧峭壁。凤飞鸾挂在右面峭壁。两人中间还绷着一根血线,谁都不肯放,又谁都拽不动对方。
这种掐架旁人拦不住。楚晗心都攥一团了,忍不住吼:“你两个,先别打了!都停手!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要伤对方成这样?”
沈承鹤噗得吐出一嘴土渣:“我说,俩爷们儿之间,多大个事,咱不能坐下先聊聊?免得伤及我们这些无辜啊。”
凤飞鸾怨怒地盯着小白龙:“你敢下手碰我,对我做那种、那种大不敬的猥亵恶毒之事,我饶得了你?”
房千岁轻蔑地喷道:“我碰你?回去自己照个镜子,一身鬼气丑八怪脸,你也配?”
一向以美貌自恃的凤指挥使,快要气得头上长犄角了。
楚晗:“……其实他也没有,没碰你。”
沈承鹤:“……卧槽,你被姓房的‘碰’哪了?!”
凤飞鸾:“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两个给本宫闭嘴!”
“我闭嘴,好,我闭嘴。”已经掐成这副惨相,沈公子反而没一开始那么害怕:“你俩多大仇?是你杀了小白龙的爹还是他抢你老婆?卧槽俩男人之间,只要没杀父夺妻之恨,多大点儿破事啊。”
凤飞鸾隔空喷沈公子一脸血滴:“泼皮滚开!!”
这仗就是越斗越怒,越打越真,让哪一方先罢手说不打了,岂不等同向对方认输乞降?以这两位爷的脾气和身家地位,碰上对方是万万不能怯阵乞降,以后在江湖上甭混了。
楚晗他们只知其一,尚不知其二。这次叛军攻城,规模不大,对神都而言是小打小闹,掀不起大浪。数十年前,京畿附近塘沽口一战,才是让双方都记忆犹新的惨斗。那一战,正是神都鬼卫的炮船战队在海上围剿叛乱的水族。
无论在人间还是灵界,但凡法度之下,疆土之上,必然有人选择做行尸走肉残喘于淫威之下,但求寒来暑往,家道平安;也必然有人选择任性妄为,半生桀骜不驯龙性难撄,面对天界神威不屑一顾,始终不愿屈膝归降。人各有志有节,兽亦有义有道。神都指挥使在华夏疆域上行走这么些年,降不住收不服的、最为肉痛一根刺,就是白山黑水碧波潭下某条孽畜了。
塘沽海战,让指挥使大人元气大伤,退回府里喘息修养,专心炼丹补气补血,几十年没跟外人再打过架。
那一战也让小千岁受了重创,被震出灵界吸入黑洞,穿过界了,浪迹天涯六十年没回来。
楚公子要是知道这样渊源,也就明白两位爷为什么见面就死磕。
两人只喘息片刻,再次陷入恶斗。
刚猛的掌法、妖孽的身形缠斗在一起,双双撞向一侧石壁,岩石崩裂。一块块岩石在房千岁的利掌下剥离,袭向凤飞鸾。凤飞鸾后退狠狠撞向另一侧悬崖,房千岁飞扑上去一掌。凤飞鸾猛抽身躲开,那一掌在岩石上拍出一片巨大的皲裂痕迹,土方悍然坍塌……
凤飞鸾怒不可遏:“三太子你好大胆子!本宫是代天帝执掌灵界的指挥使,有灵咒令牌射灵箭为凭。你一次次公然藐视我,还敢出手伤我?你不怕天帝降罚诛你三代九族!!”
“天帝罚我?哼。”房千岁威胁道:“指挥使大人关起门来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敢不敢与我上达天庭,看看被剥皮腰斩灭九族的是哪个?!”
一句话黑到指挥使痛处。凤飞鸾语塞,面孔憋红。
楚晗一把拎过沈公子吼道:“你就傻看着?拦住他两个,让那个鬼卫住手!”
沈承鹤愣道:“我拦住他两个?我拦得住谁啊?”
楚晗:“那个鬼卫不听你的,难道会听我的?”
楚晗就知道鹤鹤与那位凤指挥使一定不清白,既然不清白,总能说上话吧?
沈承鹤支吾道:“他他他会听我的?卧槽你管不住你被窝里的人,老子管得住我……”
他后半句话咽了,没敢说出来,老子难道管得住我睡过的人吗。而且这也不是老子睡过的,是那个美男睡了我啊,真他妈丢脸!
沈承鹤仰脸望着他平生所见的头号绝世大美男,鼓起勇气嚷道:“美人儿,你听我说,你快下来吧。姓房的也不好惹,他家男丁多着呢待会儿全都来了,咱不跟他打了成不?”
“你跟老子也算萍水相逢相好过一场,眼看我这要走了,你不用太舍不得我,别追着掐我们!你好歹救过我一回,你强迫老子干那些事儿,我不跟你计较!咱俩人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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