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他再涉险一次又何妨?
……
楚晗走开的瞬间,余光看到盘坐墙下的房易之突然双手前踞,深深地对他弯下腰,双膝着地,向他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
这人刚才还急赤白脸骂他不懂事,这时却又表情庄重,眼底似乎流露同情,又含有某种悲哀和壮烈情绪,长久伏地不起……
楚晗后来觉着,房老爷子这些年来,就如他形容房三儿的那句话,恐怕也过得生不如死,以至于言行心态各种自相矛盾。这人年轻时的经历一定充满不为人知的暴虐与动荡,有很多不能提的秘密,双手沾了无辜者的鲜血,罪孽缠身,人格分裂,在滑向恶念深渊的同时,偶然还有一丝良心发现吧。
如果房老头子是活该赎罪,自己这算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从内心不信房易之的话。他永远不信房三儿有过一分一毫试图伤害他的异心。说白了,以小千岁的本事,想把他怎样都不是难事,想让哪一号人就地人间蒸发,就是翻手覆手之间的一念。但是那个人至今没有真正胁迫他做什么。在大理发生的意外,以及后来沈承鹤失踪,他坚信那都不是房三儿的本意。
因为事关寻找沈公子的线索,楚晗一刻都没耽误,随即就把房三爷召唤回来。
他两个现在保持了某种比较默契的联系方式,楚晗只要想叫人来,房三儿基本一定会来。要是不出现,楚晗就该急了,这人一定出什么事儿了。他们凌晨两点出发,趁着北方的冬天夜长昼短,二探府学胡同。
房三儿脸上有那么一丝懒散和疲惫,没有平时那样活泛。这人走路时从身后搭了楚晗的肩膀,身体一半重量挂到他身上。
楚晗皱眉回头:“没有骨头啊?”
房千岁脸皮很厚地点点头:“没有。”
楚晗略带嫌弃地说:“你分量太沉,你走路不要总压着我。”
“这样还沉?”房三儿哼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就从楚晗耳后发出:“已经念了轻功口诀,不然一掌就把你拍成一幅画。”
这话楚晗倒是相信。
房千岁不知从哪弄来一件特别厚特别土的羽绒服,把风帽都戴上了,还裹了一条大号围巾,简直包成个臃肿的大粽子,那模样特可笑。夜里空气干冷,风很大,楚晗看到这人用围巾包了整张脸,恨不得眼睛也包上不用看路了。
房三儿双眼眯着,眼球布满赤红血丝,肤色发白,脑门上三道挠痕愈发显眼。
寒风裹着砂砾刮进鼻孔,鼻子里都干涩充血。楚晗知道对方不是怕冷,而是惧怕北方冬天的干燥,以及各个地方焚烧的煤炉,供应的暖气,蒸腾的热力。普通人估计很难想象,就好似整个人被关进一座巨大的焚烧炉或者炼丹炉里,骨肉肌肤日夜地炙烤,烧灼。这人一定很不舒服,但是又不说出来。小千岁刚才走路跟他那样搭着,并不是腻歪缠绵的表现,就是不舒服了,也就顾不得平时行走江湖的轻松潇洒。
楚晗这样一想,想到对方仍然心甘情愿陪在身边,心里又很感动。
第二十五章 皇木厂
楚晗之所以找小千岁出来,他根据房老爷子提点,再联系已知的野史传闻,房易之所指的能够影响京城风水地下磁场的国宝,可能就是当年供奉在顺天府学的神秘、巨大的一块“神木”。但是众所周知,这块传说中的“神木”毁于文革,早都不应该存在了。
两人凌晨杀了个回马枪。楚晗领着房三儿直奔府学小学后院,找到那座年代最古老的大型建筑。这是一座明清时期典型的单檐歇山顶式大殿,黄瓦红墙,有十六扇菱花型窗,造型端庄巍峨。殿门上方挂一横匾“顺天府大学堂”。门口大红柱子上还挂着【国家级文保建筑】之类的标牌。
这座大殿现在是学校的大礼堂,每年开学和毕业典礼,文艺汇报演出什么的,都是在这里。
楚晗只对上了年代的旧物感兴趣,随即就在礼堂展厅后面发现个很大的仓库。黑灯瞎火,浮尘满室,他们举着微型电筒在很没有条理的旧物堆里搜寻。仓库一个角落堆了很多废旧的课桌椅,明显都上了年代。那些廉价的刨花板子桌椅,更新换代之后肯定淘汰掉了,都卖废品了,根本不会保留。而这里被保留下来的东西,一定都有年头历史,类似文物级别。
楚晗突然就来了兴趣,埋头扎进那堆课桌椅,打着电筒寻么,像挖宝一样。
房三爷其实就没明白,楚公子找嘛玩意儿呢?
但是呢,这人没弄明白又不张口问,可能是怕问题太蠢,跌了英明神武的小千岁的面子。楚晗翻过一件东西就直接眼神示意身后人,“碍事挪走”,然后开始翻下一个。千岁小爷爷于是就跟在身后服侍,默默地拎走一个旧桌子,再伸脚勾走一个破烂椅子……
房三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东西每一样有什么不同?你能看出来区别?”
“对。”楚晗满脸满鼻子挂灰,跪在一个课桌底下照来照去:“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你看不出来啊?”
房三儿歪头瞅着他……还真没看出来。咱房千岁习惯搞大场面,平时不拘细节,眼神儿不太好。
房三儿偶尔突然伸出手:“把脸调过来,给你擦擦。”
这人然后抹了抹楚晗眉心处,眉头的小红痣沾了灰了。
楚晗在叠摞成山的桌椅堆里,几乎开辟出一条通道,在最里面,拖出那么一张桌子。他打着小电筒,脸几乎趴在桌板上,冲身后人勾勾手:“过来,你自己看吧。”
房三儿过去一瞧,楚晗找到的那张小课桌一看就有年头,估计只有五六十年代的人才会用如此实诚的木料做课桌椅。整面桌板是一块实木,还挂着一大块木疖子呢。漆面已掉光。桌子右上角坑坑洼洼的地方,依稀能辨认出,有人可能是用那种削铅笔的小刀,刻了俩字:【王雨】。
楚晗指着桌子,嘴角浮现成竹在心的微笑:“你信不信?这个就是当年‘神木’的一块遗迹。”
他们找到了这张他们认为那个叫王雨的男孩当年曾经用过的文物级别的桌子。
房三儿也不用崩废话了,大概也明白了楚晗找这些东西的目的。但是,楚晗怎么就能想得出来,从这些破破烂烂的课桌椅里面挖宝?
楚晗随即就把自己的思路想法解释了一遍。
这件事逻辑要从头说起。这城里的老人儿们都知晓的,北京城自从千年前正式建城,这么多年一直传承着五处镇城之宝。这五样神器就供奉于这座城市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敬奉天界神明。东西南北中在五行之术上又分别指代木金火水土,瀚照天地灵秀之气。
南方丙丁火,指的永定门外一座供奉了乾隆御碑的烽火台式建筑,学名“燕墩”。
西方庚辛金,指的大钟寺内朱棣年间修造的一口古钟,敲击一下余音三分钟,方圆百里可闻。
北方壬癸水,就是现今颐和园昆明湖里的水,西山流淌下来汇聚的清澈的圣水。
中央戊己土,就是景山。因为传说山下曾堆放皇宫用的煤,是明代官家煤场,老百姓将之俗称“煤山”。
这四处宝器,都顽强地挺过了朝代沿革和岁月消磨,唯独就只有首当其冲的、号称“东方甲乙木”的那块神器,在几十年前就毁于一旦。水生木,木又生火,这块“东神木”是五行神器之首,在风水上交融了帝都的火眼与水脉,自然十分重要。这东西失落了,现在还有可能找回来?
要找到东神木,就要了解这块神器的来历和覆灭。据说,当年那还是明朝永乐年间,初建皇宫,受命采伐木料的官员在四川大凉山西部,最偏远神秘的原始森林里,采获一批巨大珍贵的金丝楠木。圣上龙颜大悦,于是就封这批木料为神木,赶紧运上京城来。
这批神木从明朝一直供奉至清朝。乾隆年间还有官员专门为它撰写了《神木碑志》。其中有一棵最大的木料,被誉为镇城之宝的,长约几十丈,树围直径就有超过两个人长。把这棵神木放倒了,两个官员骑在马上隔木而立,互相都看不见对方。这块宝器幸免于刀劈火烧雕琢砍伐,没有做成紫禁城太和殿的顶梁柱,而是保留下来,保存在当时的“皇木厂”里。
这块巨大神木宝器的“俸禄”待遇也非常丰厚。皇帝专门命人修建御碑亭一座,供奉神木碑志,又搭起一间带檐的长廊,把神木盖起来,防止日晒雨淋,再时不时供给京城各路达官贵人和老百姓瞻仰游览。因此,这皇木厂的大神木,当年也算京城里一个特色旅游项目!
皇木厂遗址,与现在的北兵马司胡同、府学胡同就隔几条街,就在这附近。
这个皇家文物级别的旅游项目,最终没能幸免十年浩劫,毁在声势浩大的破四旧浪潮中。要彻底摧毁封建王朝遗毒,不仅要毁灭其身其形,更要毁掉这些所谓神器在人心目中的影响,最好能让这些东西也为社会主义大生产再做些贡献,发挥余光余热。于是,据传,造反派小将们列队组团涌入皇木厂,砸碎御碑,拆掉亭廊,最后把神木给锯了。
“我觉着,你养父房老爷子,之所以对这块神木心心念念不敢忘记,是心中有愧。他当年一定没少干这种事。或者,他自己就是参与劈神木、破神器的其中一个,所以他心里门儿清。”楚晗对房三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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