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均应该是他这一辈子最恨、最厌恶的人。他碰了萧安歌,他伤害了萧安歌,他就是个畜生,陆戎恨不得亲手活剐了他,每每想起那些罪孽,他的心就开始如同被钝刀割着一样痛苦,他要是死了是他活该!他告诉萧安歌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不想对萧安歌再有所隐瞒,而不是让萧安歌带着怜悯,去看他最后一眼。
萧安歌看着陆戎迅速就血红起来的双眼,立即抓住了陆戎的手,道:“没事的,你不是说过,你会保护我,我也不会让他再伤害我的。”
“可你为什么要去看他,你怎么能原谅他!他根本不配……”陆戎说不下去了,他的心情又回到了第一次看到那满屋子的照片时那样的悲愤,他觉得自己的双眼都模糊了,可又干涸地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了。
萧安歌紧了紧握住陆戎的手,道:“我不会原谅他的,我说过,只有他死了我才会原谅他。只不过既然你今天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就一定要去看看。他要死也该死个明白,让他绝了那些念头,再去地下见我妈。”
“你觉得他会吗!”陆戎大声说。
“我不管他会不会,我都要和他说清楚。他该死,我真的比任何人都恨他……”萧安歌难受地抱住自己,道,“可你不明白,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走了,那时候,我是真心地把他当做父亲在看待,我……我也很难受,他这样死了倒一了百了,可我、我要是不了结了……会永远痛苦下去。你不明白,没人明白……”
陆戎被萧安歌浑身散发的冰凉的气息吓到了,他赶紧抓住萧安歌的双手,让他抱住自己,想让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萧安歌。可能他是不明白,但他希望自己能分担萧安歌的痛苦。
果然,与陆戎火热的身体抱在一起之后,萧安歌要好得多了。
而后他们的身后有辆电瓶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示意萧安歌他们挡着路了,萧安歌松开陆戎,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了,他发动了汽车,道:“你指路吧,带我去。”
陆戎也不再多说什么,按照萧安歌的吩咐,带他到了医院。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俩人都感觉非常不适应,那刺目的白色墙壁也格外地冰凉,越临近萧安歌的这种难受的感觉就越是强烈,陆戎偷看了他一眼,便一把抓住了萧安歌的手,旁若无人的牵着他往前走。
“你干什么?”萧安歌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有人正在盯着他们看。
陆戎满不在乎地说:“人多嘛,我怕你走丢了。”
“有人在看。”萧安歌甩了一下,没把陆戎甩开。
“看他们的,我巴不得给全世界看。你别想甩开我啊,不然我不告诉你在哪一间。”陆戎呲着牙威胁,小模样特逗。
萧安歌低落的心情也像是缓解了些,于是也就不反抗了,任由陆戎拽着。
他掌心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来,让人感觉尤其地安心。他走在前面,步伐很快。他明明是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却有着坚实宽阔的肩膀。
萧安歌慢慢地笑了起来。
俩人穿过长廊,从vip电梯直接到了最顶层的豪华病房,然后在其中一间的门口看到了守着的保镖,这两个人萧安歌都认识。
他们看到萧安歌和陆戎,表情满是错愕,不敢相信地道:“少、少爷!”
萧安歌从门上的小玻璃往里瞄了一眼,没看到人。
“少爷,您、您怎么来了……”一人说着,便招呼另一人进去给许灵均通报一声。
萧安歌在刚才已经把情绪调整地差不多了,这时候语调倒是很平静地说:“他还好吗?”
保镖尽职尽责地说:“不太好……过几天,会做手术。”
正说着,另一名保镖已经出来了,他打开门,看着陆戎道:“少爷,请进吧,只是这位少爷……”
保镖的眼睛在陆戎身上瞄了一下,陆戎立刻火了,张嘴就要骂,声音还没出来,萧安歌就拉了他一下,平静地对那保安道:“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陆戎的面说的,他不进去我也不进去了,反正我来也来过了。这就走了吧。”
说着萧安歌便拉住陆戎要转身离开,一步都没有迈出去,那保安急忙又说道:“等等,少爷,你们、你们进去吧……”
萧安歌和陆戎对视一眼,还是往病房里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相当舒适,堪称豪华的病房,可再豪华,也掩盖不了那一股病态的死亡气息。
许灵均就靠在病床上坐着,萧安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差点没有认出来。
他是许灵均吗?头发蓬乱,面部干枯蜡黄,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被抽空了水分的植物一样干瘪,那模样,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萧安歌看到他那一刻就僵住了,站在原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自己一心想要打趴下的人,居然变成了这样,他的生命迹象正在一点点地流走,这一刻,萧安歌才真正地从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是真的,可能,要死了。就像是窗外树上挂着的一片枯树叶,最后的挣扎只是抱着树枝,一阵强风,它就要落下去了。
那些曾经的崇敬和怨恨,在生死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萧安歌想,来见他,了了彼此这么多年的纠缠,就能彻底地放下了。
萧安歌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坦然了。
“你来了。”许灵均浑浊的双眼像是突然有了些神采,他在护士的帮助下有些艰难地坐直了,然后看着萧安歌,徒劳地用手扒了两下蓬乱的头发,有些懊恼地说:“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你。”
萧安歌这才注意到,他从萧安歌这里拿走的那枚戒指,仍旧戴着。
许灵均看了萧安歌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陆戎的身上。尽管此时他已经无法对陆戎构成任何威胁了,但他们俩人再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还是不约而同地对对方发出了敌意。
陆戎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像是看一个死人。
萧安歌并没有理会这俩人之间互相仇视的眼光,径直走到了许灵均的病床前,问道:“医生怎么说的?”
许灵均继续满目痴迷地看着萧安歌,笑道:“需要手术,从美国请来的医疗团队,情况不太乐观。”
“嗯。”萧安歌只是轻轻地应道。
许灵均么有管萧安歌的冷淡,他能来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他继续笑笑,哑声道:“从前不相信报应,现在信了。你总说我不得好死,终于应验了。”
“不是还有手术吗?也许能活下来。”
“是啊,也许。你希望我活下来吗?”
萧安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也来看了你了,就该走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都别来纠缠我。”
在萧安歌要离开的前一秒,他猛地弹起来,用了极大的力气抓住萧安歌的手腕,急促地说:“小安,原谅我。”
萧安歌只觉得慌乱,他用力挣开许灵均的手,甚至还没有顾得上陆戎,快速地便跑出了病房。
“萧安歌!”陆戎迈出一步,又赶紧站住回头看着许灵均。
他中迸发慑人的寒光,就像是要把许灵均这剩余的枯骨都撕咬一样,他步步逼近,把陪在一边的护士给吓得连连后退。
许灵均在艰难地喘息,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掉落。
“你应该该死。”陆戎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就像是上千年的寒冰,“可如果手术失败,那是你的幸运。所以我希望手术能成功,看着我是如何击溃你,把这活着的痛苦,慢慢地烙印在你的灵魂里。你带着我的诅咒,好好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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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安歌一口气跑下了楼,在路边上扶着一颗大树,在树荫下大口地喘着气。
还是很难接受,他脑子里全是乱的,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这样的一切。
“没事吧?”陆戎温柔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来,然后萧安歌感到他的怀抱从背后过来,他抱住了自己,把下巴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轻轻蹭着他的耳廓,小声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都过去了。”萧安歌淡淡地笑,任由陆戎这样抱着他,慢慢开口道,“谢谢你告诉我,这样我轻松多了。你说的对,我们不应该互相隐瞒。”
陆戎用轻吻了一下萧安歌的后颈,算是回答。
萧安歌又说:“很久以前我或许就应该这样跟你坦诚相对,但是当时我觉得那是我的耻辱,我开不了口……现在,都应该告诉你了。”
“你说,我听着。”
“他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和我妈结婚的。当时他们在国外认识,因为怕我反对,所以之前一直没有跟我商量过,我也不知道他,是后来他们都结婚了,我妈才带他来见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我有的那样的想法,第一次发现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后来他一直纠缠了我很多年。到现在,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他很会说谎,如果这次手术顺利,并不能保证他不会再继续。”
“不用管他。”
“对,不用管他,不论他是怎么想的,我已经不在乎了,也不再怕他。因为有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