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闹钟响了,叶诚摁停闹钟,起床梳洗。
办公室里有独立洗手间,环境比家里还干净,叶诚洗了脸,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他眼眶黑黑,头发凌乱,下巴还冒着小胡渣。
小男孩站着门边打量着他:“爸爸你脸色太难看了,跟咸菜似的。”
“你才咸菜呢!”
“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吧。”叶诚心烦意乱地剃胡渣,脑子里全是梦里的画面,他心里自嘲着,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听胡二描述了几句,竟然真的做起梦来。
胡二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自从那天晚上跟叶诚说过几句话后,再也没睁开过眼。
叶诚偷偷揭开胡二的袖子,青紫色又扩大了,手指摁上去,皮肤一摁之下并没有回弹,而是凹陷了一个坑。
胡二早死了!
叶诚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胡二已经死了!死掉好多天了!躺在床上的是尸体!
“他快不行了。”陈国旗的声音在叶诚身后响起。
叶诚慌慌张张地弄好胡二的袖子,不知为什么,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陈国旗给胡二检查身体时,叶诚纠结了一番,还是问了出来:“老陈,你看胡二这情况……是不已经死了?”
“当然没有啊,胡二的心脏还在跳呢,心电图和脑电波虽然微弱,但还有生命迹象。”陈国旗记录完血压和脉搏,把病历递给叶诚看。
但叶诚每当回想起凹陷的皮肤,那种触感,分明是具尸体。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但胡二还活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爸?爸爸?”
“嗯?”叶诚回过神,手一歪。
小男孩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稳稳托住那汤碗。
“爸爸,汤都凉了,快喝。”
“别叫我爸爸,你爸还没娶媳妇呢!”
小男孩歪头想了想:“那……啊诚?”
“……”
“小诚?”
“算了,还是叫爸爸吧。”叶诚摸了摸小男孩的手,奇道,“你的手怎么那么暖?”
小男孩的体温偏低,平时凉飕飕的,如今有了温度,小脸蛋儿红扑扑,乍看之下还真像个普通小孩儿。
小男孩喝完一杯凉水,伸出手:“你摸摸。”
叶诚摸了摸,凉凉的。
小男孩把热汤喝完,又叫他摸。
暖暖的。
“明白了?”小男孩说。
“我/操,自控调温呢这是?!”
“才不是!”
叶诚揉着儿子暖呼呼的脸蛋:“嘿!小鬼,你越来越像人了啊!”
小男孩绷着小脸哼哼道:“也就暖三个多小时。”
“一碗水暖三个小时?那两碗水六个小时?”
“差不多。”
“哦哦!!!”叶诚开始计划着,冬天让他喝热水,夏天喝凉水,这么好的暖水袋/小冰袋不用白不用不是?
吃完饭,小男孩收拾碗筷。
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叶诚买了一套陶瓷餐具。
“饭盒多方便,干啥不用?”叶诚穿上大衣,翻好领子。
“饭盒不好。”小男孩踩着小板凳,在洗手台那哗哗地洗碗,转过头,“爸爸你去哪?”
“出去走走。”叶诚走出办公室,偷偷回头看了眼,小男孩果然甩着湿答答的手小跑着跟上。
去到胡二的病房时,叶诚发现陈国旗在里面,同时,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
胡二已经不行了,下达了病危通知,来的只有胡妈妈。
胡妈妈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牵着儿子的手。
陈国旗朝叶诚打了个手势,叶诚只好跟着他走了出去。
临时搭建的监控室里,梁濂坐在大班椅上转来转去。
陈国旗和叶诚正倚着窗吸烟,一个小男孩走进画面,叶诚递给小男孩一支烟,小男孩扭过头闹脾气,陈国旗塞给他几粒糖,小男孩含着糖果,忽然抬起头看向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会不会太明显了啊?”梁濂说,“连小孩子都发现了。”
虞清正在调设备,头也不抬地问:“三号屏有信号没有?”
“还是黑屏……啊,有了有了!”
虞清调好线路,坐在旁边盯着屏幕。
“清,你回去休息吧。”
“在外面叫虞队。”
“好吧,虞队。”梁濂递给虞清一支烟。
虞清吸了口,缓缓喷出一团烟气:“这事儿难办。”
“就是,又要查,又要低调,还不能闹太大动静。”梁濂枕着双手懒懒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外面响起院长的说话声,梁濂和虞清立刻摁熄烟头,齐齐站了起来。
院长带着几个干部走进房间,跟他们互相介绍,还把一份文件袋递给他们。
虞清拿出文件看了眼,又收了回去,伸出手:“院长,谢谢你的配合。”
“要是有什么要协助,随时来找我。”院长跟他握手说,“医院一定会全力配合……对了,这病人跟案子有关系么?”
虞清笑笑说查案需要,扯开话题聊了几句,等院长走了,虞清才把文件倒出来,摊开在桌子上。
染血的制服除了警卫,还查出另一个人的血迹。
虞清敲了敲文件:“你觉得他是凶手么?”
梁濂摇头:“怎么可能!”
监控屏里,盖着白布的胡二被护工推了出来。
梁濂给叶诚打电话,放下电话后,梁濂说:“胡二刚刚病逝了。”
一阵狂风扫过,吹得窗帘呼呼乱翻,胡二的档案唰一声卷到了地上。
虞清捡起文件,看向窗外。
变天了,暴风雨即将来临。
随着暴雨将至,下班的医生护士脚步匆匆,唯独叶诚气定神闲地捧着热茶站在窗边。
“叶诚,还不走啊?你看这天,很快要下大暴雨呢。”
“不怕。”叶诚一点儿也不急。
陈国旗来找他:“叶诚,你带伞了吗?”
“带了。”叶诚把伞递给陈国旗,他对杂物室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想上去了,于是在办公室里时刻准备着一把伞。
“你有几把伞啊?”
“一把呀。”
“哎呀,那我用了,你就没得用了!”陈国旗纠结起来。
叶诚笑道:“我今晚住这。”
“哦!那就好!”陈国旗塞给他一包烟,带着伞离开了。
下班的人陆陆续续离去,医院渐渐变得冷清起来,叶诚下楼买零食的时候见到胡妈妈坐在大堂角落,望着窗外发呆。
叶诚买了杯热腾腾的奶茶,走过去说:“阿姨。”
“啊……叶医生。”胡妈妈揉揉眼,连忙站起来。
叶诚递给她奶茶,劝道:“阿姨,请节哀。”
胡妈妈两眼通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她接过奶茶连连道谢。
胡妈妈不识字,签字栏只能盖拇指印,其它手续全是叶诚和陈国旗帮忙办的,由于欠费,胡二的遗体还不能立刻火化,被安放在太平间。
“阿姨,您住哪儿呢?”叶诚问,“远不远?”
“不远,就门前的招待所。”胡妈妈抬起头,看向小男孩,“医生,这是你儿子吗?”
“……嗯。”叶诚朝小鬼招招手,“过来。”
小男孩走过来,愣愣盯着胡妈妈:“你怎么还不走?”
胡妈妈摸摸他:“好孩子,阿姨还不能走。”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噼里啪啦的雨砸落下来,渐渐连成了一片密集的雨帘。
叶诚陪她看了一会儿雨,问道:“阿姨,您吃过饭没?”
胡妈妈摇摇头。
食堂早关门了,叶诚去小卖部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叉烧包,还买了一瓶冰红茶,出来的时候发现胡妈妈不见了。
“人呢?”叶诚问。
“走了啊。”小男孩坐在椅子上,眼睛亮亮地望着大包子。
“什么时候走的啊?”
“给我包子我就告诉你。”
“吃吃吃!就会吃!撑死你!”叶诚没好气地把包子塞进他手里。
小男孩一边啃包子一边道:“总比爸爸好,爸爸只会吃不干活!”
“闭嘴!”
小男孩吃饱喝足,在办公室里玩连连看,完全无视了身后的几个大男人。
虞清拿着胡二的病历,与梁濂目光一碰。
“叶诚,谢谢你的配合。”虞清记好笔记,将病历还回去。
“不客气。”
对于病人的情况,叶诚和陈国旗是最清楚不过的,但正因为有了专业人士的证实,让俩刑警更加茫然。
一个重病卧床,走路都不稳的病人,如何能咬死一个年轻力壮的警卫?
再说,胡二瘦得皮包骨,就算健健康康,也不是警卫的对手啊。
虞清走出门,又转了回来:“叶诚,胡二摔得满身血的那次,你知不知道是在哪摔的?”
“不知道。”
“谁告诉你他摔跤的?”
“警卫。”叶诚想了想,“好像老陈也提过一下。”
“老陈?”
“陈国旗。”
虞清记好笔记,点点头:“叶诚,案子没破之前,夜里不要到处走,注意安全,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暴雨倾盆,时不时响起的雷声炸得叶诚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