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的说了这么多话，路奶奶目光温润的看着秦妈妈，顿了顿，接着又说。“我们不告诉你这事，并不是想故意瞒着你，只是找不着合适的时间。阿书说，他很爱你，不想跟你起争执，俩人都得难受痛苦。他想着，慢慢的改变你的想法，等你的性子缓和了不少后，才告诉你这件事，到时候局面也不会太糟糕。”
“他的心和子昂的心一样坚定。若事情不能两全其美，谁也不肯退步，两败俱伤这是最最不愿意看到的。他情愿先隐瞒着你，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
“咱们做长辈的，可以管着孩子小时候，等他们大了，就该让他们自己飞，往后我们不在了，他们才能越走越远。人呐，寿命也就这么点，我们不能陪他们到老，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他们俩个都欢喜了，都想着要和对方在一起一辈子，阿琴，你想怎么做？是依了他们还是分开他们？”
说到这，路奶奶叹了口气。“阿书是你的孩子，你最了解不过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和子昂在一起，并不是为了物质，你也别太敏感了。若真是眼皮子浅的，我也不会同意啊。这是害了孙，到时候我怎么见老伴。”
这么多的话，秦妈妈默默的听着，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路奶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该说的她都说了，她轻轻悠悠的靠着沙发，静静的回想着，那些陈年往事。
竹林里有人，而且不止一对，路子昂无奈只好把秦书拉着进了屋里。
看着依旧有些呆呆愣愣的阿书，路子昂心里莫名的有股子说不清的烦躁，他抓了一把头发，冲进了浴室，洗了个冷水脸，又喝了大口水，感觉好多了，才重新回到卧室。
阿书还是那模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路子昂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眼里会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想起往日的种种，告诉自己不要再意，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局面面前，他却屡屡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阿书。”不能想，一想情绪又上来了。路子昂拿出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喊了一声。
声音有些飘远，带了点沙哑。
烟雾中，他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站着的秦书。
他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字。
1，2，3，4，5，6，……
秦书抬起头，讷讷的看着明显有些不一样的路子昂，眼里全是迷茫。
“你在想什么。”抽了一半的烟给熄掉了，路子昂平静的问了句。
秦书从这话里听出了压力，他抿了抿嘴，颇为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坐到了路子昂的身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在想。妈妈知道了这事，我们该怎么办。”
“不对。”路子昂很快反驳了这话，然后，又说。“你的神情告诉我，你并不是在担心秦姨知道了这事会怎么办，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你似乎知道秦姨会有什么反应，你露出的绝望表情，是怎么回事？”
说完后，感觉自己的话可能有点严肃了，路子昂又做了个深呼吸。“阿书。我知道你心里藏了不少事，我觉的，你该告诉我，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扛着。这是我们俩，有关一辈子的大事。你心里想什么，我觉的你该告诉我，我们俩好好努力，一起跨过这个坎，你可能不知道，或许你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每次你露出那种特别痛苦的神色时，我心里就特疼，我就觉的自己特无能，我不能护着你，只能看着你难受痛苦。”
“我想要做点什么，我想要为你做点什么，至少，不让你这么痛苦。可偏偏我却找不着出口，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有心无力你知道吗？那种感觉你懂么？我恨不得扇我自己巴掌，我觉的自己特无能……”
说着说着，路子昂有些激动了，声音戛然而止，他双手抓着头发，靠到了沙发上，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话说出来后，他又觉的自己不该跟阿书较劲。
他不告诉自己，是有他的顾虑。
但是谁来告诉他，怎么控制好情绪？他没有办法，看着阿书那么难受那么痛苦，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多想，没有办法心平气静，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
阿书，阿书，要怎么办才好……
秦书侧着头，看着身旁的路子昂，看着他的眼睛，眼角泛红。
他鼻子一酸，什么都顾不了了。
话未经脑袋就脱口而出。“子昂。我说，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你会相信吗？”
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你会相信吗？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死过一次的人。
死，死，死，死，死……
一个死字，在路子昂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反复闪现，他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秦书，有那么一瞬间，觉的他好遥远。
他说。子昂。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你会相信吗？
恐惧如潮水排山倒海的袭来。
他觉的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他听见一声特别大的心跳声，紧接着，是漫长的寂静。
心跳声再也没有出现过，它停止了跳动。
那短暂的，甚至不超过一秒，他却觉的经历了整整一生。
秦书如果死了，他路子昂也死了。
“我死了，未过三十就死了。我又活了，重活到了二十二岁这年，所有的悲剧都没有发生，我拼着全部的力量，想要护着幸福。我该怎么跟你说，如果你相信，你不害怕，我慢慢跟你说，那失败的一辈子。我是多么的害怕，这辈子失去你，这辈子我们走不到最后，我们不能细水长流白老到头的过一生，我是多么的害怕，你在我的人生里只是一个过客，走着走着就没了。”
一个人承受这些，太过痛苦，说出来也说，说出来也好，赌一把。他相信子昂。
秦书的嗓子都哽咽了，没有人能明白，夜里他躺在床上，一整夜一整夜都睡不着。
他拼命的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辈子是可以和路子昂在一起的，只要他们共同努力，就一定可以。
他没有信心啊！其实他一点信心都没有，有的只是上辈子未爆发出来的勇敢，他只有勇敢，他拼着劲向前走着。
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夜不能眠。现在好了，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若子昂还愿意相信他……
他觉的所有的坎都不算坎！
“你说。我愿意听。”第一次看到阿书的情绪能失控到这个地步，路子昂心里疼的不行，他伸手想要抱着他的阿书。
秦书却往后退了退，看着路子昂的眼睛，说的认真。“你先听我说，有点长，你慢慢听，别打断我的话。”
“好。”路子昂认真的应着，想了想，他把搁在阿书身上的目光移了移，落到了地板上。
这样阿书就不会紧张了。
☆、 第42章
静悄悄的室内,可以清晰的听见，墙壁上的挂钟,滴滴哒哒的走着。
路子昂听见阿书的声音,轻轻的,有些遥远。
清清晰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似乎已经不在屋子里,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周围空荡荡的,看不到尽头,他一个人站着,静静的站着。
阿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么清晰又那么的遥远。
他听见他说了很多话，很多奇怪的话。
他有些听不懂，又好像全都明白。
说不出是怎么一种感觉，浮浮沉沉的，如雾里看花般。
很久很久以后，天地寂静。
他呆呆的站着，半天缓不过神来，他没有想，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站着。
脑海里一遍一遍，反复的回响起，阿书的声音，他刚刚说的所有的话。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仔仔细细没有一丝隐瞒，他都说了。
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秦书觉的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旁边的路子昂，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看着地面，脸色呆呆木木。
他没有出声，想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化这件事。
不管子昂能不能原谅他，秦书都不后悔今天的举动。
他觉的，值！
秒针滴哒滴哒的转动，如今心脏的跳动，砰砰砰。
秦书靠着沙发，注视着墙壁上的挂钟，看的有些出神。
秒针转一圈，分针动一下。秒针再转一圈，分针再动一下……
他的心特别的平静。
三点半的时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见路子昂依旧在发呆，秦书说话了。“子昂。你相信吗？”
子昂。你相信吗？
话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里，感觉特别的遥远。
又像一个命令，突然的，眼前的一切开始实化，他又回到了屋子里。
这个静悄悄的卧室。
他侧了侧头，视线里出现了阿书的脸。
脑海里再一次回响起，那些话，像梦境一样的言语。
“我相信。”半响过后，路子昂伸手紧紧的抱着秦书，凑近他的耳朵，又一次坚定的说。“我相信。我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幸福是什么。
一直没有太过清晰的体会。
这一刻，路子昂抱着他，在他的耳边，坚定的说。我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秦书突然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