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六层的时候,楼上有人叫骂的声音传了下来。
程博衍停下了脚步,这不是项西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挺聪明啊!还他妈知道偷手机!”这人骂得挺响亮,“真不愧是大洼里长大的人,偷人于无形啊!我都没感觉到!”
程博衍皱皱眉,感觉如果这人说的是项西,那自己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没事儿!打电话叫谁了啊?搬救兵了吧?叫来我瞅瞅,我看就你能叫个什么玩意儿来帮忙,没了平叔你就是个杂碎!”
程博衍走到了七楼,楼道里堆满了大白菜和大葱,四个房门都关着,没看到人,刚骂人的那位也没了声音。
程博衍在楼道里站了几秒钟,没听到什么声音,项西给的地址只写了七楼,具体房号没写,他只得提高声音喊了两声:“项西?项西!”
“哎——”右边不知道哪个房里突然传出了项西的声音,“这儿!这儿呢——”
“哪儿啊?”程博衍往右边走过去,说实在话项西这一嗓子吓了他一跳,他都没想到项西声音能有这么脆亮。
项西没有回答,靠里的那扇门打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天儿还挺冷的,这人却只穿了一件背心。
程博衍停下脚步,跟这人面对面看了一眼,这人盯着他不说话,他只得又喊了一声:“项西?是靠里这间吗?”
“是是是!”项西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接着就有些担心地又接了一句,“哥你一个人来的?”
“我还带警察来么?”程博衍说,眼前这男人也不说话,也不让开,就拦在他跟前儿,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只能先站着了,“这儿有个背心……男,是你朋友吗?”
“你干嘛的?”背心男终于开口,在项西回答之前盯着程博衍挺不客气地问了一句。
“找项西。”程博衍回答得很简单,这人无论跟项西是什么关系,总之看着就不是好鸟,程博衍对这种造型的人天生没好感,要不是项西成天叫哥叫得可怜巴巴的,他这会儿连项西都不想管。
“你他什么人啊?”背心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程博衍没说话,也没耐性再在这儿磨蹭,过去把背心男往旁边扒拉了一下,直接走进了屋里。
一进屋就看到了站在里屋铁门后面俩手扒着铁栏杆的项西,瞬间有种自己大老远探监来了的感觉。
“哥,”项西一见他进来,就把胳膊从栏杆里伸了出来,冲他挥了挥,又放低声音很快地说了一句,“不让你找个锁匠一块儿来么?你一个人过来出事儿怎么办啊!”
“要出事儿刚就出了,”程博衍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进来的背心男,走到铁门前看了看,回过头冲背心男一伸手,“钥匙。”
“谭小康!赶紧把门儿给我开开!”项西也喊了一声。
“哎哟,有人给撑腰还真是立马就不一样了,”谭小康站着没动,非常不爽地说了一句,“还哥呢。”
“你还想干嘛!没完了是吧!”项西有些不耐烦地说。
“钥匙。”程博衍皱了皱眉,眼下这种跟混混对峙的场面让他很不舒服,感觉有些丢人。
“不给,”谭小康回答得挺干脆,“有本事报警!”
程博衍没理他,转脸看着项西:“他为什么锁你?”
“丫变态!”项西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就气儿不打一处来。
“我操,老子怎么就变态了!”谭小康蹦到铁门跟前儿,“你当你是谁啊,摸不得碰不得啊!”
“没错!就你摸不得碰不得!”项西对着门踹了一脚,“滚你妈的变态!”
“行了,”程博衍已经听出这对话里的意思,皱着眉看了项西一眼,没再多说别的,过去抓住了谭小康的胳膊,“钥匙,别逼我上手。”
谭小康本来还没胆子动手,被程博衍这一抓,顿时就炸了,跟被点着了似的,抡着胳膊对着程博衍脸上就甩了过来:“你算他妈哪根葱!”
“最大的那根!”程博衍躲开他的胳膊,最后一点儿耐性也全没了,把谭小康往沙发上一抡,顺手拿起沙发上不知道谁的皮带,对着谭小康胳膊狠狠抽了一皮带,“钥匙呢!”
“杀人啊!行啊牛逼……”谭小康边喊边抬起腿就往程博衍小腹上蹬过去。
“哥小心!”项西急了,扒着铁门一通晃。
程博衍让了一下,谭小康一脚踹在了他大腿上,力量不小,挺疼,他啧了一声,抓着谭小康胳膊狠狠一拧,用膝盖对着他腰后顶了一下。
“啊——”谭小康嚎了一声,被翻了个脸冲下按在了沙发上,胳膊拧在背后没法动了,只有两条腿还在地上蹬着。
“卸了他!卸了他!”项西一看就来劲了,踩到铁门栏杆上蹦着喊,“卸他膀子!”
“你闭嘴!”程博衍转头瞪了他一眼。
“钥匙在他屁兜里。”项西马上闭嘴不喊了,伸手指了指。
程博衍去掏钥匙的时候,手上劲儿松了松,谭小康立马挣扎着想要翻身继续进攻。
“你感受一下,”程博衍迅速地用膝盖顶在了他后背上,抓着他手腕往上一提,用手指在他肩膀上戳了两下,“就这儿,我再使点儿劲,这儿就会脱开。”
谭小康嗷了一声,偏过脸瞪着他。
“我就会这一招,不过熟能生巧,你要想看,我就表演给你看,”程博衍从他兜里掏出了钥匙,“不想看就趴着别动。”
谭小康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狠角色,程博衍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没了声音,程博衍松开他拿了钥匙去开门的时候,他也只是两眼冒火地趴在沙发上瞪着。
项西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放进了包里,程博衍把铁门一打开,他就背着包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对着还趴在沙发上的谭小康就过去了。
“干嘛。”程博衍一把拽住他。
项西顺着惯性被他拽得原地转了半圈才停下,没有说话。
“走。”程博衍把钥匙扔回桌上,拉着项西往门外走。
“等等。”项西停下了,低头在包里翻着。
程博衍盯着他的手,以防他要从包里掏出什么凶器,不过项西在包里翻了半天,从一个隐蔽的小侧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卷钱。
他拿了几张出来放在了门边的小茶几上,看了谭小康一眼:“这几天的房租水电,我估计着差不多。”
程博衍又看着他把剩下的钱卷好塞回了包里,转身走出了屋子。
坐到车里之后,程博衍没有开车,俩人坐着沉默了半天。
“哥,谢谢你。”项西抱着背包,偏过头看着窗外说了一句。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程博衍问。
“谭小康是以前我在……赵家窑的邻居,”项西咬咬嘴唇,“我这回出院不是没地儿去么,碰上他了,就暂时住他那儿,他给我介绍到风波庄去的。”
“你没地儿去?”程博衍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出院的时候不是让我给你送到赵家窑了么?”
“你非要送我,我总得让你送到个地方吧,”项西笑笑,“我……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没法信,反正就是我住他那儿了,结果丫变态,昨儿晚上非要摸我,说喜欢我,我操恶心死我了,然后他就把我锁屋里了,变态!”
程博衍皱着眉轻轻咳了一声。
“怎么了?”项西转过头看着他,“就是变态!”
“是,”程博衍点点头,有些无奈,“变态。”
“是不让我说脏话是吧?”项西突然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十来年,顺嘴了,在你面前都算控制的了,我要全放开一句话20个字里没准儿能有18个脏字儿……我不说了。”
“你随便,”程博衍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你也没地儿去,对么?”
是的,没地儿去。
所以才会给程博衍打了电话。
项西低下头,他给程博衍打电话,不仅仅是想找个人来把他从谭小康这儿弄出去。
程博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能说上话的,唯一的“正常人”,想要摆脱过去的生活,想要迈出正确的那一步,他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其实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并不想就这么各种想方设法地拉着程博衍,不地道,还丢人,但眼下他没有别的招了,不抓着程博衍,他就会滑回泥淖里。
“没事儿,”项西揉揉鼻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大不了回自助银行去。”
“自助银行?”程博衍愣了,“抢银行上柜员机抢啊?你补补常识吧……”
“程大夫,您能不能把我往好里想想啊?”项西拉长声音叹了口气,“我就非得抢吗?我住那儿不行啊?”
“住自助银行里啊?”程博衍斜眼儿瞅了瞅他,“这叫‘往好里想’?”
“挺好的,”项西抓抓头,“那天要不是在自助银行碰上谭小康来撒尿,我现在都还住那儿呢,丫差点儿尿我一身……”
“撒……”程博衍简直无语,从车前的置物筐里拿出瓶小消毒液,挤了点儿在手上狠狠搓了一会儿,然后发动了车子,“别说了,先带你吃点儿东西吧。”
“我请你,”项西马上说,“今天让你大老远为我这破事儿跑一趟。”
“不用了,你省点儿钱吧。”程博衍想着项西小心地把那卷钱塞回包里的样子,那卷钱看着也就几千,估计是项西的全部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