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匡洺)

……
两个人走出宓宁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郜封的心情却是与来时不同，车钥匙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了未来。
直到走到楼下，郜封才终于定了定脚步去看身后失魂落魄的人，他敛了脸色，终究只是道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李忘川闻声也远远地停在那里不动了，他逆着光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暧昧不清。
从郜封出现在宓宁家里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已经彻底死透了。
六年前他没有机会，郜封和宓宁亲密无间到插不进一根头发丝，但是六年过去了，当宓宁带着失意的情绪回来，他原本以为就算宓宁不爱自己，他也可以用一个温暖的胸膛给对方依靠。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六年以来最愚蠢的幻想。
临走前布丁笑嘻嘻亲吻郜封脸颊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他就是一个最可悲的局外人。
“……不用了。”
过了半晌，李忘川才沙哑着嗓子说出了这三个字，他当即要转身离开，但是郜封却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忘川。”
李忘川停下了脚步，但没回头。
“谢谢你对宓宁的好，但是……”
后面的话郜封久久没有说出来，但是李忘川已然心知肚明了，他笑了笑，就着惨白的月光转过头来。
夜晚的风轻轻地吹起了他衣服的下摆，让他显得落寞但却不狼狈。
“我曾经怀疑过你到底配不配，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连布丁的存在都不介怀，我早就输得彻底。”
郜封听了这话只是弯了弯嘴角，就在李忘川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听见郜封的声音顺着深夜的风缓缓传来。
“我并非不介怀。但是……我爱他胜过一切。”
李忘川心里骤然一松，眼角的一滴泪随着深夜的微风飘散。
·
把心里的往事放下的感觉似乎真的太过于轻松美好，宓宁一夜无眠。
清晨，布丁起了大早来到宓宁的床边喊他起床，宓宁被小家伙喊醒看见他那张嫩嫩的小脸当下一愣，才扭头去看床边的闹钟，发现居然已经九点钟了。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必送布丁去上课，宓宁起床洗漱过后便给布丁弄了简单的早餐盯着他吃下。
布丁把盘子里的面包吃完之后摸了摸自己还干瘪的小肚皮瞅着宓宁，宓宁却是已经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现在太晚了不能再吃了，不然中午你又吃不下。”
布丁被爹地说中了当下只能撅了撅嘴不再言语了。
原本今天宓宁是打算带布丁去s市的儿童画展看看的，但是两个人刚刚把衣服穿好准备要出门，宓宁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
宓宁喊住了玄关处正要去开门的布丁，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人却是登时愣住了。
布丁见爹地突然之间不走了，便又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回来了，站在爹地的面前仰头望着他。
“爹地，你怎么不接电话咧？”
宓宁看了一眼面前一脸疑惑的布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窗边，接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电话刚刚接通她便“喂”了一声。
“小宁……”
宓宁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手机机身，过了半晌才终于象征性地从鼻子里哼出了半个音节。
“嗯……”
那边的苏蓉也沉默了一下，但是似乎又怕儿子厌烦了他，毕竟上次见面就是不欢而散，现在，只要能缓和她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做什么她都在所不惜。
“你上次回家你爸也不在……最近他知道你回来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也总是记挂着你的……”说到这里苏蓉像是突然之间情绪失去了控制，竟然低声地啜泣了几声，怕宓宁厌恶，又赶快止住，“就算……你曾经对我们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怨恨，六年都过去了，你这恨也该消了……”
说完这句话，苏蓉彻底忍不住了，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听得宓宁心烦意乱。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宓宁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声道，“我现在回家。”
苏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却又十分惊喜一般地连“哎”了好几声，宓宁瞥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正眼巴巴地看着的布丁，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来，只是换成了一句“那等会见吧”便挂掉了电话。
布丁见爹地打完了电话之后小脸便悄悄皱起来了，他伸手摇了摇宓宁的衣服下摆，问道，“爹地，是谁呀？”
宓宁看着面前一脸正经的小家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笑。
他蹲在布丁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布丁的头发，“布丁，我们去看爷爷奶奶好吗？”
布丁听到“爷爷奶奶”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双眼又笑眯眯地完成了一条线，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好呀！”
宓宁因为儿子的懂事而微微怔愣，却又忍不住握紧了布丁的小手，眼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59章 再无新欢（一）

当宓宁领着布丁回到久违的家中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伸手敲了门。
门里面的人像是等待了良久，只听见一阵隐约的脚步声传来，开门声响起，苏蓉带着微笑的脸立刻出现在了宓宁的面前。
“小宁……”
苏蓉温柔地开口，但是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低头看见门外除了宓宁还站了一个小孩子。
让她完全失了声的原因是这小孩子的长相！
这孩子的眉眼跟宓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这孩子……”苏蓉的脸色突然之间白得骇人，但是宓宁依旧脸色平淡像是没有任何动容。
布丁仰着小脑袋在两个沉默不言的大人之间来回逡巡，突然之间想起来了爹地刚才教他的，当下便对着苏蓉小心地喊了一声“奶奶”。
苏蓉听见这个称呼身子明显一晃，她紧接着抓紧了门框才让自己站稳。
而这个时候，宓宁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苏蓉看到了他眼中的平静，她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
此刻，客厅里苏蓉原本为了迎接儿子回家而准备的一切欢喜气氛已经不复存在，宓宁领着布丁站在宓临的面前，苏蓉却已经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掩了面一言不发。
“这……这是你的孩子？！”
宓临惊愕地看着宓宁，他的手颤抖着指着站在宓宁身边的布丁，布丁像是被对方可怖的表情吓到了，此刻微微往宓宁的身后躲了躲。
但是宓宁却伸手拉住了布丁的胳膊，语气平淡地道，“是。”
“你这孽子！”
宓临瞬间气得眼睛通红，只听“啪”的一声，宓临便一巴掌甩在了宓宁的脸上，宓宁顿时被打得偏过头去。
“小宁！”
苏蓉看见这一幕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起身上前来拉住了宓临的手臂，看着儿子被打得偏过头去的样子，她的眼泪也是一下子就出来了。
宓临似乎也是愣住了，他的手还僵硬地停在半空中，他看着宓宁沉默不语，当下脸上也闪过一丝悔意。
“你怎么……不躲开。”
布丁完全被吓傻了，当下“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苏蓉连忙弯腰蹲下去哄布丁，宓宁这时候却是缓缓抬起了头，他看向了宓临，终于开口说了阔别父亲六年来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我……欠你们的。”
宓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变成愤恨和无可奈何，他低头看了看哭得正厉害的布丁，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但是到底却还是叹了一口气暂时避开去了书房。
宓临暂时避开去冷静之后，苏蓉也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平静下来，当下她蹲在布丁的面前哄着这孩子，拿着纸巾帮他擦着眼泪，仔细地观察着这孩子的眉眼，过了半晌却又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着宓宁小心地问，“这……难道是你六年之前跟那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噤声了，像是道出了什么秘密一般。
她紧张地看着宓宁在等着对方的回答，但是对方却只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又无力地点了点头。
……
午饭是苏蓉亲自下厨做的，做了整整一大桌子，可是此刻围着餐桌坐着的，却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个人。
苏蓉的此刻情绪明显已经好了很多，要说宓宁从小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这件事情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但是她也却是没曾想过儿子这辈子竟然真的会生一个孩子。
她曾经觉得宓宁这个隐疾是极其不光彩也见不得人的，为了儿子的幸福她宁愿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从宓宁六年之前爱上那个人之后，苏蓉就发现她对宓宁掌控的前半生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而如今当这一切措不及手地成真之后，她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不接受怎么办，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他不但是宓宁的亲生儿子，同时也与自己血脉相连。
血缘至亲，就是这么得让人难以割舍。
布丁当下也已经止住了哭声，就是两只大眼睛还惨兮兮地有些泛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