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匡洺)

郜封手中的水杯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着宓宁的表情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他喑哑着嗓子，这样尝试着说。
闻言，宓宁的眼睛骤然之间红了起来，但是他明显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发泄出来。
他只是用力地摇着头，孤独又无助，那副样子让郜封一阵阵心酸。
“对不起……”郜封的神色一瞬间慌乱起来，他伸出手缓慢地接近着对面的人，“前几天出了太多事情，我知道我忽略你了……我……”
但是宓宁听了他的话却是更加用力地摇着头，不停地向后退着，直到郜封眼神微微一变，身体一个前倾猛得向着自己伸出手来的时候，宓宁也同时用力向后一撤。
他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向着床下栽去。
几乎是同时，郜封的低沉的疾呼声响起，宓宁重重地跌在地板上，他的脊背被撞得生疼，但是更疼的，却是左胸口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虽然地板上铺着地毯，但是宓宁跌下去还是咚的一声响，郜封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跑过去抱他，却突然之间愣在了原处。
宓宁痛得紧皱眉头，却还是对着自己防备地伸出了手。
郜封心头猛得一沉，见宓宁的眼中最后的一抹光亮也尽数熄灭。
他听见他说，“郜封，我都知道了。”
那一瞬间，焦躁和阴郁占据了郜封胸腔的每一个角落。
“你和程潜是亲兄弟，对吗？”
宓宁看向他的眼神从痛苦渐渐变成了冷漠，最后转变为了深深的厌恶。
“因为我的父亲……所以……从……你一步一步背着我走出雪坑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你设计好的了是吗……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完全击溃程潜……而……跟我在一起，只是你报复计划中不得不去完成的一步……对吗？”
宓宁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仿佛他没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捅一刀。
郜封的眼神渐渐晦暗下去，他没有说话但是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一步一步慢慢逼向了宓宁，直到宓宁预感到了危机想要爬起来逃走，却已然被郜封压在了地板上。
这个吻带着狂风暴雨般的决裂意味，带着那个人一惯的强势风格。
太过于苦涩的甜蜜感在两个人的嘴巴里交织，郜封死死地压着宓宁的手腕禁止他的挣扎。
狭小的区域中，彼此的触碰和暧昧的声响让两个人的心情疯狂发酵。
一吻终了，郜封眼中闪着急切的目光，但是身|下的人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到底要把没说完的话尽数说完。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宓宁的眼睛沉重地闭上，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脸颊滑落。
郜封的身体一僵，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把头偏转过去，仿佛再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最后一次扯了扯嘴角，心脏像是被无情地扔进火炉之中慢慢熔化。
他起身，慢慢地走出了卧室，离开了公寓，关上门的那一秒，他苦笑着想：这大概就是报应。
·
郜封走后，宓宁整整在地板上躺了半个小时才缓缓爬起来，他走到桌子边，看着上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医药箱心中一阵撕扯。
他伫立良久，却到底是缓缓伸手拿起那杯被郜封放下的水，慢慢灌了下去，而后，却泪眼蹒跚。
……
当宓宁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有好多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其中最多的是郜封的，他明明不想要再看见这个名字却到底忍不住伸手点开。
短信是今天凌晨发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宁宁，早晨不要来学校。
宓宁看着这条短信突然心头猛得一跳，而后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立刻去点了下一条姜铖的短信：
宓宁，不要来学校，你和郜封的照片不知道被哪个混蛋发到学校的论坛上了！
看到这行字宓宁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只觉得他从头到脚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冰得他透彻心扉。
宓宁飞快地向着卧室外面跑去，却在玄关处看见了郜封留下来的纸条：
回家去，剩下的，交给我。
一瞬间，宓宁的眼泪突然之间就奔涌而出，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那张纸条，蹲在地板上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手机刺耳的铃声打破宓宁大脑所有的空白，他恍然接起了电话，苏蓉带着愠怒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那头传来，“宓宁，你在哪？！”
·
宓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只知道，当他站在家门口的时候，他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痛苦。
他平静地伸手敲门，门很快被打开。
苏蓉焦急的脸出现在对面，她原本夹杂着怒气的心情却在看到宓宁的失魂落魄之后彻底消失殆尽。
宓宁却仿佛没有看见苏蓉一般，只是默默地从她的身边走过，然后进门换鞋，两只红肿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远处，径直往客厅里面走。
当他看到父亲盛怒的脸向着自己逼近的时候他没有躲，一个重重的巴掌用力地抽在自己的脸上，直把他抽地跌在了一旁的地上。
“宓宁，你看看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不要脸的好事！”
一沓照片被重重地摔在了身上，而后便是母亲的惊呼声和哭泣声。
宓宁颤抖着手拿起了被父亲摔下来的照片，他眼前的视线模糊却依旧能够分辨出来上面那两个相拥着亲吻的人是自己和郜封。
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摸着上面那两个人的面庞，那时候……多好……
“小宁……你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丈夫的盛怒和儿子反常的沉默让苏蓉泣不成声，她用力地扯着宓宁的手臂但是宓宁却怎么都不看他一眼。
父亲的咒骂还响在耳边，但是宓宁却轻轻闭起了眼睛，脑中缓缓忆起那天他和郜封在教室里那个温暖的吻。
终于，当美好的记忆被现实的残酷打破，他缓缓睁开眼，他看着伏在自己身旁哭得泪眼婆娑的母亲，又看了看盛怒的父亲，双手艰难地撑着地面，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眼中的神情竟然一时之间让宓临怔愣。
“我给你们丢脸了……”他的声音轻轻的，那语气就像是临别赠言，“但是……我也收到恶果了呀……呵……他不爱我……你们都放心吧……”
说完，他就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在宓临和苏蓉震惊的目光之下，微微昂着头，一步一步，慢慢离开客厅，上了楼。

　　☆、第43章 如木有知（十三）

郜封和宓宁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宓临和苏蓉也不是泛泛之辈，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从这天开始，宓宁便没有再去过学校。
苏蓉难得请了假天天呆在家里看着宓宁，她怕宓宁出什么事情，但是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他平静得近乎反常。
苏蓉每天把饭给宓宁送进卧室里去，再端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几乎没有动过。
苏蓉突然之间感觉恐慌起来，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就没跟在自己的身边，彼此感情本就凉薄，回到自己身边这三年她和宓临也总是忙着工作，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心儿子。
然而不知不觉之中宓宁就长大了，苏蓉这才发现，她完全不了解宓宁。
当她又一次从宓宁的卧室端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餐盘走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委屈地捂住了嘴差点哭出来。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宓宁却是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没有任何闹脾气的样子，只是苦笑了一声然后道，“你不必哭，我没有任何想不开，只是……真的吃不下而已。”
苏蓉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这些天压抑在胸口情绪突得就忍不住了，竟然当着宓宁的面便哭了出来。
·
宓宁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来过学校了。
这件事情在学校里闹得很大，但是郜封从始至终没有消失过，对于学校的调查，他独自面对尽数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时我在跟宓宁开玩笑，所以亲了他一下，他是没有防备的，所以没有躲开，这件事情错在我。”
郜封说得一派坦然，无比淡定，明明一听就是托词但是却硬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件事情最终作罢，校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件事情掀过去了，毕竟闹大了对学校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在郜封这里，这一页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翻过去。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刚刚转去文科班的程潜没有来上课，一个星期之后，头上缠着绷带的程潜回到学校，却瞬间陷入私生子的传闻漩涡之中。
大家明里暗里悄悄地议论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流言蜚语。
程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身后两个丝毫不加掩饰的声音直接气得白了脸。
“你看他……把人家的照片爆出来现在被收拾了……要我说啊……私生子还是低调点吧……私生子怎么可能斗得过正主啊……”
一股急促的血液直冲着程潜的大脑而去，他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不得。他苦心孤诣隐瞒多年的秘密突然之间就被人这么赤|裸|裸地公布在了大庭广众之下，“私生子”这刺耳的三个字就像是致命的毒药，让他一碰就要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