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顾家去了。”顾心钺说,“成亲前说好的,随便找个人结婚后再离婚,回顾家去掌权。最近顾心诚攀上王孙的关系,在家里有点得意忘形,我叔叔让我别磨蹭早点回去。”
沈鹤立笑容不变,“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顾心钺从旁拿过来一张纸,“这是和离书,我已经签好字了,只要你签字就可以了。”
沈鹤立好似在听一个笑话的接过纸去看,看着看着神色变暗,眼睛盯着最下端顾心钺的签名,想要把字看穿,他是太累了所以才会有这么荒谬的幻觉吗?
“自离异之后,双方恩断义绝割切根蒂,从此脱离夫妻关系。嗣后男婚男嫁,各听自由,互不干涉。此据两愿各无异言。恐无凭,立此离异据为证,存照。”沈鹤立一字一句的读着。
“如果你不愿意签也没关系。”顾心钺看着他说,“我登报一则离婚说明也是一样的。”
“不用问问我的意见吗?”沈鹤立眼睛充血,瞪着顾心钺,“我的意见不用考虑?你是嫁了个死人,说嫁就嫁,说离就离。”
顾心钺沉默了片刻,开口有些求意,“你就把字签了吧,我们好聚好散,再见亦是朋友。”
“谁要和你做朋友”沈鹤立一掌把那纸拍在桌上,“顾心钺,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顾心钺一直看着他,平静的瞳孔下是无言的恳求,求你,你快签字吧,不要逼我说出难听的话,可惜沈鹤立也梗着脖子要向他要个答案。
顾心钺笑了,此刻他不再是依偎在沈鹤立身边心意相通的顾心钺,而是重新武装成当初那个高高在上不屑看沈鹤立一眼的顾心钺,“一个身份简单,背景单薄,我能说离就离的人。”顾心钺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你。”
沈鹤立强忍着怒气,“就算你当初选我是这个原因,可这么久的相处,耳鬓厮磨,恩爱缠绵,都不算数了吗?”
顾心钺沉默了一下,迎着沈鹤立期盼的眼神,他依旧是清清淡淡的笑道,“傻子,追求权力的人怎么会舍得早死。那个人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沈鹤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顾心钺的表情不像作伪,沈鹤立手一挥,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喘着粗气,犹如困兽。
“明天我会搬出去。”顾心钺说。
“你怎么,”沈鹤立咽下喉间的哽咽,“怎么能如此心狠。”
“我从来说过,我志不在此,我结婚就是为了离婚,当初不让你靠近,你为什么非要挨过来?”顾心钺说,“如今这样痛苦,可知我早有言在先。”
“你说即使身为男妇也会让顾家光宗耀祖是这个意思?”沈鹤立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再失望的了。“我没有顾家重要?你到底是顾家重要,还是顾家的权重要?”
“有什么分别吗?”顾心钺说,“你怎么能和顾家比,我在顾家,顾家是我的,我留在沈家,我却是你的。任何一个男人都知道怎么选。我是男妇,但曾经的十一年我也是被当成继承人养大的。这是我的宿命,即使我身为男妇也无可避免。我是顾承肇的嫡孙,在这样的时刻,能站起来代表顾家的,只有我。”
“哈哈,哈哈。”沈鹤立突然笑道,笑的很苍凉,“原来我们相爱一场都是笑话,都是笑话,说什么宿命,代表,你贪权恋栈,我却只是是个小平民,从开始就是个笑话。可笑我,可笑我——”沈鹤立转身要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忍不住踉跄了几下,到门口有发财来搀扶他,他把手一挥,“没事,我没事。”
顾心钺板正的腰坐在原地,许久都不见动弹,曾妈和黛眉轻声的把室内收拾好,曾妈端着新沏好的茶进来,旁人都在外头候着,“少爷,就不能好好和姑爷说吗?”
“好好说就不是分开的结束吗?”顾心钺说,叹息一声,“既然要分开,宁愿他记得我无情无义,他日婚嫁,不用挂记我。”
“少爷——”曾妈心疼的说,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顾心钺又何尝好受,小脸惨白的看不出一点血色。
“去收拾吧,明天上午和老太太告别后,咱们就走了。”顾心钺低低的说道。
“那少爷你先休息。”曾妈说。
“不用顾忌我,我想再坐会。”顾心钺说。
当夜,锦绣园的灯光未灭,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顾心钺也坐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天明。曾妈端来早餐让顾心钺用餐,顾心钺略微的沾了两下筷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顾心钺问。
“都收拾好了,只要叫人搬出去就行,只是少爷,你不再多吃一点。”曾妈说。
顾心钺摇摇头,伸手让曾妈扶他起身,“去跟老太太告别吧。”
沈李氏见顾心钺来了招手让他坐,“昨晚你和大儿怎么了?怎么听说闹矛盾了,你那院子还一宿没关灯。”
“没有闹矛盾。”顾心钺没坐,站着说,“我和令郎已经协议离婚,现在是特意来和你辞行的,这一年来多谢你照顾,以后山高水长,再见时难。”
“好端端的怎么要离婚?”沈李氏也吓了一跳,“要是大儿做什么让你生气了,你且饶他一回,就看在他那么待你如珠如宝的份上。”
“我和令郎已经达成协议,离婚对双方都好。”顾心钺说,“好在我不曾留下什么,老太太心心恋一个正常媳妇,如今也可以帮他操办起来了。”
“不是,”沈李氏忙解释道。“我当初是有这么个意思,但我现在早就没那个意思了。你在沈家待的好好的,大儿也喜欢你,大儿喜欢我也喜欢,你就是我沈家的儿媳妇,我再去哪张罗媳妇呀?”
“老太太待我极好,”顾心钺说,“只是今生婆媳缘分已至此结束,日后还盼望老太太心宽身健,做个百年老寿星。”
顾心钺朝黛眉示意,黛眉拿来一个蒲团放在沈李氏身前,“进门时没给老太太斟茶,如今要走了也给老太太敬一杯茶。”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到底是为什么呀?”沈李氏手足无措,当年进门时顾心钺没有跪着敬茶,她还念叨了很久,现在顾心钺跪在她面前给她敬茶,她却满身不自在起来,因为知道顾心钺的膝盖有多重。他给自己下跪,竟然让她有了当不起他这一跪的感觉。接了茶连忙把顾心钺扶起,“这些我都不要,你好好和大儿相处。”
“老太太我这就走了。”顾心钺说,抽出手臂转身就走,走的速度极快,沈李氏只能看得到他远去的背影。
“哎呦,哎呦——这都怎么回事。”沈李氏捂住胸口道,“去,赶紧帮我把沈鹤立叫来。老天爷,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心钺背挺的很直,走路悠然有派,即使他早已看到在车边站着的沈鹤立,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准备上车的时候,沉默的沈鹤立用嘶哑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和李强国对上的事?你不要乱做决定,现在我完全可以应付过来,就算沈立堂被挤掉也没关系,我还能东山再起的,你相信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行。”沈鹤立在求他。
“什么对上的事?”顾心钺故意疑惑的问,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他的事。“你最近的生意出现了问题吗?有什么需要的直说,我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帮。”
“留在我身边不行吗?”沈鹤立恳求道,“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不是的。”顾心钺看着远方笑着说,“我留下来对你没有帮助的,你心知肚明,我留下来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为什么就不顺势让我走,非要离别闹的这么难看。”
“因为我是人,我有心,我心上有你,所以你要走我才会挖心般的痛,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像你这么理智,除了目标以外的东西都可以舍弃,不管不顾。”沈鹤立梗着嗓子说。
“那就这样记得我,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你惦念。”顾心钺说,越过沈鹤立上了车,在沈鹤立哀痛的眼神里,驶出他的世界。
“大嫂,大嫂——”沈雀鸣气喘吁吁的从后宅跑出来,只看见草坪里孤独站着的沈鹤立,“大哥,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说你和大嫂离婚了?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是真的。”沈鹤立哑着嗓子用很低的声音说,沈雀鸣听也听不清楚,看他大哥的神情也不敢多问,提脚想追顾心钺的车,跑不了几步,车子就已经彻底消失在眼眶。又急又怕,沈雀鸣不由流着眼泪哽咽,一会看远方一会回头看沈鹤立,喃喃自问,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车上的顾心钺一直闭着眼,曾妈也不敢开口问他现在的心情如何。车子行驶在路上,除了汽车本身发出的声音,连一丝人声都没有。
车队在路上分成两队,载着顾心钺的车会直接开到顾府。装行李的车则开完梨子巷顾心钺的私宅。
顾心钺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回到顾府,不用他多交代,其余人也是熟门熟路,曾妈去叫了人让黛眉带着先去把摘星楼收拾一下,她则看着人把顾心钺日常用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顾心钺坐在摘星楼前的小花园里,如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