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的孙彬因为执念太强尚有意识残留,但被封印在里面无法出来,直至昨天感觉到有人似乎对槐树动了手,那股封印的力量有所削弱,他才能有机会顺利破土而出。可这也只是一会的时间罢了,现在的他依旧被那股力量牵制着,不能离开太久。
孙彬说,他之所以拼尽全力出来,第一目的就是找到安宁。哪怕找不到安宁,能把她的遗像一起带入土中,夫妻二人日夜作伴倒也不算孤单。
他回眸望向那开满一簇簇山茶的槐树,火红的颜色在满树洁白中分外妖娆显眼,凄艳的色彩红到极致,反倒像是人的鲜血涂抹灌溉。昨天有人动手砍掉了生长着山茶花的槐树枝丫,但第二天这些又完好无损地长了起来,不过砍掉以后孙彬就有可以出来的时间了,他说。
“那你不恨娄天香?”夏千阑轻声问道。
“恨?为什么要恨?”男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点淡淡无奈的味道,他将目光缓缓投下,看向那张几人的合照,相片中娄天香的笑容也明媚动人。
如果没有遭遇那些事情,她或许也只是个会为职业而烦恼的刚毕业的大学生罢了,会和安宁成为好友,会在支教结束以后回到属于她的那一方天地内,去结婚、生子,但基本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可说到底,坑害了所有人的源头还是那个侵害了娄天香的人,如果不是他,娄天香就不会酿成这样的扭曲心理,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夏千阑沉默着不置可否。
“我该回去了,谢谢你。”在拿到那张照片以后,孙彬的情绪仿佛被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暴躁具有攻击性。须臾,他忽然转过头,眼眶里剩下的那颗完好黑黢的眼珠子转了下,视线在黑白遗像上定格。
“这个不能给你,我们安魂殡仪师必须要用到遗像。”夏千阑懂了他的意思,立马摇头拒绝,“其实遗体是最好的,实在没有的话,遗像才算可以。”
“遗体……”孙彬的声音沙沙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想办法让我能出来,我去找遗体。现在有许多地方都被天香控制住,你们记得小心。你之前扔出来的那盏煤油灯对她或许有些作用,但同时也会吸引仇恨,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自己小心。”
说罢撑着残破的身躯一路艰难地往楼下走去,直至看着他钻入土中,那捧土竟像是有力量在操控一样自动合上了。夏千阑摸了摸手中冷冰冰的遗像相框,开口刚相对南椰说声“谢谢”,却听一道痛呼在不远处响起。
“糟,出事了!”
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就见谢思宇护在慕乔乔的面前,竭力为胳膊受伤的慕乔乔挡住攻击。那具先前躺在大堂里搬运不动的尸体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凌厉地向两人身上划过,弯如鸡爪的手在此时却成了锐利的武器,“嘶啦”一下从谢思宇的肩膀上连皮带肉扯下一片,滚烫的鲜血噗嗤四溅。
在听到后面的动静以后,尸体缓缓扭过头来,目光却在落到夏千阑怀中遗像的刹那勃然一震。宛若被粘起来的尾椎断断续续才勉强将她的身体支撑起,洞开的血盆大口甚至能看得清里面红黑的悬雍垂,那双满是裂纹的手向夏千阑奋力扑来,后者堪堪躲过,南椰脆如银铃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哎,你好像很容易招仇恨哦?”
“废话少说!”
夏千阑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嬉笑的女孩忽而面色凝肃,脚尖在墙壁一点,整个人迅疾如风影般用肉眼的速度都看不清。甚至就连最近的夏千阑都没法捕捉到她的身影时,一张黄符就被牢牢贴在了那具尸体的背部,与此同时,小手一把拽住夏千阑的胳膊:
“跑——”
满是裂纹的身躯在那一刻轰然爆溅成大片肉泥,狭窄昏暗的室内仿佛下了一场血肉雨,如果不是南椰动作快,夏千阑刚才甚至都来不及去躲避。在后面的慕乔乔和谢思宇倒是因为距离远逃过一劫,但另外几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黏腻,一股碳酸塑料的酸腐味道充斥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我草!”
那位几天来一直都没怎么吭声的、甚至名字都被大众自然而然忘记了的新人终于是忍不住骂了句,看向南椰的眼神带了点轻微的不满。毕竟在这种地方谁也不愿沾染上这种恶心东西,尤其是要换洗的话,大半夜的也很不容易。
但比起被攻击,自然是这样的解决手段让人更加安心一些。
那个人当时距离太近,手上全是血,满脸嫌弃地想去卫生间里洗个手,却拧了两次都没能拧开水龙头。以往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水流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从下面堵住了一样,男人骂了声脏话,手腕上青筋爆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把水龙头拧动一点——
一道暗红血流“噗”地向下喷射四溅,破碎的肉块和血浆喷了满墙又黏了他满脸。被切割破碎的皮肉组织甚至被弹射起来,有一片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嘴上。
在那一瞬间,男人的脸色苍白如纸,顾不得面子就弯下腰来拼命呕吐。一股令人反胃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其余几个人都自发躲远了些,尤其是稍微有点洁癖的夏千阑,更是对此无法忍受。
胖哥、赵昱和那个男人不得不继续清理衣服,在她率先走到另外一处时,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跟了过来。刚才的谢思宇和慕乔乔还有胖哥和她是分开来跑的,因此对孙彬的事情一无所知。
自然,夏千阑也没有私藏获得的情报,大致把孙彬所说的给复述了一遍。
“那个人可以确定就是孙彬,我从其他人那边顺了张照片过来,孙彬的额头上有一块胎记。”夏千阑的模样显得略有点兴奋,“这个副本其实推理也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帮孙彬把安宁尸体给找到就行,虽然我们不清楚安宁尸体具体在哪里,等到白天我们可以想办法,晚上让他出来自己去找。这样只要在尾七之前完成,副本就算通关了。”
当时的副本很清晰地通报出只需要完成NPC下达的任务,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安宁安魂。还差明天和后天,坟地的守夜就可以完成,只要在守夜完成的同时找到安宁的尸体让她与孙彬冥婚,任务完成的也就还算有惊无险。
在村落里兜兜转转一圈后,得到的似乎也就是与孙彬叙述差不多的故事线。可在夏千阑轻松地说完时,正在包扎伤口的慕乔乔却是皱了皱眉。
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夏千阑,确定没从对方的神色上看到任何抵触情绪后才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有的地方有点不太对。”
夏千阑问:“哪里不对?”
说话间那个男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就手脱掉身上满是黏腻血腥的外套扔到了地上。身上被弄成这样也不方便去洗澡,那三人也只能忍受着,看向“罪魁祸首”南椰的目光略带不满却也不敢多说。
先前胖哥赵昱也在洗手间内,同时被他喷了满身的血水,三人现在才勉强处理好一同走出。慕乔乔明显对他们三个印象不怎么样,并没有想跟这三人分享线索的打算,原先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有些不满地抱怨:
“谁知道这俩都是读过书的女人还能为了个男人争成这样?我听说安宁和娄天香也是两个大美女,为了个臭男人扯头花还把命给赔上了真不值当!娄天香的自身条件也不差吧,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那男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才不愿留在这大山里委身给这地方的人,我还想拐了安宁小姐姐一起跑出去呢!”
慕乔乔显然便是那种敢想敢说的直爽个性,虽然是刻意转移话题的半开玩笑也带了点认真,说罢用手肘在谢思宇的腰间轻轻抵了抵:“思宇你说是不是?”
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但也没反驳她的话。然而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原本还在安静听着的胖哥却眉毛一抖,神情复杂地看向了慕乔乔:
“你是同性恋?”
慕乔乔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扯了扯谢思宇的手质问胖哥怎么这都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后者抿抿唇没再多说,但夏千阑也没错过他眼中那一瞬的惊恐与嫌恶。
某种并不愉快的记忆泛上大脑皮层,只不过片刻后就被夏千阑自动消解。夜间的危险到这里暂时应当就告了一段落,继续聚集在大堂里也没什么意思,众人便散开来回去休息。夏千阑与慕乔乔擦身而过,轻轻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其中南椰拐了个弯又到了夏千阑的房间门口,看都没看在旁边尴尬伫立的赵昱,神色轻松地吹了个口哨:
“两张床的话,姐姐带我一个可以吗?”南椰的嗓音甜甜软软的,还带着点童音特有的稚嫩,仰头看着她睁眼说瞎话,“我晚上一个人会害怕。”
女孩清秀可爱的模样极具欺骗性,如果不是之前才被她顺走过东西,或许赵昱都要直接被这张可爱的脸蛋给蒙了过去。但哪怕知道了真面目,赵昱也清楚这里并没有自己说话的权力,只是喉结上下滚了滚,很快就老老实实让开一条道,摸到卫生间里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