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无人别墅的百叶窗后,杀青看着车队开出会所庭院,转头说了句:“干得不错,夏尼尔。”
“当然,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句真、一句假,其实我只有一处地方骗了他——‘半个小时前’。”夏尼尔得意地回答。
“看来以后我对你说的话都要斟酌再三,指不定其中哪一句就是谎言。”杀青淡淡道。
夏尼尔有点尴尬地辩解:“你不一样,杀青,我不会欺骗你,我发誓。”
里奥听了在一旁冷笑,“一个骗子的誓言,哈。”
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认为我是个骗子……杀青默默地想。
他们又等了二十分钟,确定车队不会再回头了,便溜出别墅,在僻静处放倒了三名男佣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潜进小亚弗尔居住的城堡。
城堡因为主人的离开并带走了大部分守卫,而显得疏于防范,尤其是之前两个夜里的紧张待命,保镖们早已疲惫不堪。这会儿小亚弗尔一走,就好像搬走了上空厚重的低气压云层,保镖们立刻精神松懈下来,打盹的打盹,用餐的用餐,甚至还有几个溜去找相好的夜莺宣泄压力。
按照计划,夏尼尔在外接应,以防止小亚弗尔比预计时间提前回来。杀青与里奥则打扮成佣人,一个推着清洁车,一个手捧插满鲜花的花瓶,低头行走,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怀疑,相当轻松地混进了城堡。走到五楼过道时,一名女佣正好迎面走来,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同为佣人,彼此之间自然要熟悉得多,那女佣看清他们的容貌后,愣愣地说:“你们——”
“——嘘,甜心,别出声。”里奥急中生智地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搂紧她的腰身,顶开了附近一间储藏室的门,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女佣人拉进去。
在房门关闭之前,巡逻的保镖听见了他的后半句:“好容易公爵不在,我们得抓紧时间……”
保镖耸耸肩,不乏嫉妒地丢下一句:“奸夫淫妇。”随即与抱着大花瓶的杀青擦肩而过。
直到他走下楼梯,杀青才将指间一枝末端削尖的玫瑰花茎重新插回瓶里。
他在储藏室的门上轻敲两下,里奥闪身出来,低声说:“我把她打晕了,绑在里面。”
杀青点头,两人迅速来到公爵专用的会客室,身影消失在关闭的门内。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搜遍了书房与卧室,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小亚弗尔是个多疑的人,他应该有个保险箱之类的,用来储存重要物品,而不是全都交给秘书处理。”里奥说。
他们为了那个可能存在的保险箱又忙活了半个多小时,仍然一无所获。
“看来只能从小亚弗尔口中挖出证据来了。”杀青边说,边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房间主人的藏品之一——一柄斯巴达时期的弯刃短剑,“我认为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你觉得呢?”
“这不合规定。”联邦探员一口否决,“我有其他办法对付他。”
这时,杀青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振动起来,电话是夏尼尔打来的:“他们提前回来了!妈的,小亚弗尔一发现上当,就带着大部分手下直接搭运输直升机回来了。我得先走一步,你也赶紧撤!”
杀青挂断通话,对里奥说:“小亚弗尔回来了,已经进入会所,估计他已经猜到了这是调虎离山计,我们要么马上走,要么就再也走不了了。”
里奥毫不犹豫地回答:“已经到这份上了,不能功亏一篑!你先走,我留下来,未必没有最后的机会。”
“你简直比我还疯狂!一击不中,就该全身而退,寻找等待下一个时机——你的教官没教过你吗?”杀青有些不满。
“当然有,但我也知道,这次一旦退走,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之后要完成这个任务,局里必须换一个人,而且在打草惊蛇后想要再接近小亚弗尔就更难了。”里奥神情凝重地说,“想想营地里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吧,估计存活的还有半数,那可是二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如果我放弃了这次任务,他们肯定会被灭口!”
杀青知道无论如何也劝不动这个正直又固执的FBI,但仍不死心地说:“我才不会留下来陪你送死!我要去搜索那些残留的猎手,一个一个宰掉他们——你不想阻止我吗?”
里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像面对一个别扭赌气的青春期男孩,“你知道我会反对并尽一切可能阻止你……但不是现在,比起那几个满手血腥的会员,扳倒小亚弗尔解救受害者才是我的首要任务。抱歉,这回我不会追着你跑了,你走吧。”
杀青欲言又止,最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随你便。”他丢下这句话,旋即离开房间。
里奥注视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司高迪的话:“人和人或许在生存权利上平等,但在生存价值上,你不能指望局里会看重一个五岁小女孩的性命,超过一个精心培养出的骨干探员。”
之前他一直对此嗤之以鼻,但现在,他想他稍微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了。
走吧,杀青,犯不着冒生命危险陪我,他对已经离开的男人无声地说道,你的性命比那五个以狩猎同类为乐的人渣要重要得多。
他再次审视起身处的房间,寻找合适的藏身点。
几分钟后,蜂拥而入的保镖们搜遍了每层楼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尤其是公爵的书房和卧室,更是连最窄小的柜子都不放过。
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入侵者,但却找到了一些可疑的脚印与东西被翻动的痕迹。
小亚弗尔脸色白里透青,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没有发飙,几天来连续喷发的怒火也有间歇的时刻,接二连三的打击令他心力交瘁。他掏出小瓷瓶装的嗅盐不断吸气,觉得自己快要负荷不住晕过去了。
“……你们,都先出去,在过道外面等着。”他像个被失恋打击到心灰意冷的小姑娘一样,有气无力地说。
等保镖全部退出后,他进入卧室,反锁上门,迫切地检查起他的秘密保险箱——不会有人想到,暗门的开关藏在古董留声机的喇叭里,箱体由数道机关和多重密码层层把守,没有本人的指纹、虹膜与DNA认证无法开启,强制打开只会引爆,拉着窃取者一起陪葬。
确定没有任何遗失,小亚弗尔松了口气,物归原处后,浑身脱力地跌进松软的大床里。几天来的忧心焦虑与彻夜劳顿,让他一贯养尊处优的身体颇有些吃不消,想要稍微躺几分钟,缓过这股劲儿来。
他疲惫地翻了个身,宽松袖子下的雪白手腕垂在床沿。
一个人影从垂落的床罩下探出头,将手中的注射器刺进他的手腕,塑料管内的药液迅速进入静脉,针尖在床头灯下反射出一点凄冷的光。
小亚弗尔从猝不及防的袭击中惊醒,但特别调制的大脑神经阻断剂立刻发挥了作用。硫喷妥钠削弱了大脑的活性,使他的意识很快陷入极度放松的茫茫然状态,思维混乱、反应迟钝,判断力和自控力严重下降。
里奥钻出床底,他的双臂一直在颤抖,肌肉酸痛得几乎连注射器都拿不住。之前保镖们检查房间时,他自知无处躲藏,便躲进法式高脚铜床的床底,手握两柄匕首斜斜插进床架,双脚顶在床尾铁杆,仅凭着臂力与腿力,把自己悬贴在床板下整整二十分钟。他咬着牙汗流浃背时,搜查的枪管不止一次从他后背下方扫过,当其中一个保镖撩起床罩,向黑黝黝的床底瞥视时,他的汗水差点就滴在那人鼻尖前。直到听见小亚弗尔躺到床上没有了动静,他才敢松开石膏般僵硬的手脚。
望着床上梦游般神情恍惚的小亚弗尔,他知道最佳机会来了,只要提问者谨慎而有技巧地诱导,被吐真剂控制的人根本没法撒谎,药效驱动着他,不由自主地吐出心中深藏的秘密。
他花了十分钟,把目标变成了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乖宝宝,又用了更长一些的时间,通过重重认证,找到了小亚弗尔的秘密保险箱。
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打开,奥利弗走进来,犹豫片刻,轻敲了两下卧室的门——整个会所,也只有身为机要秘书的他,敢在这时候打扰小亚弗尔。
“……你还好吗,公爵大人?”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叫了医生过来,让他们给你调理一下吧?”
“要不然,我让佣人把晚餐送进来?”
没有任何回应,连一声叱骂都没有。奥利弗面露狐疑之色——小公爵睡着了,听不见?可他睡觉一贯警觉,从不会睡得这么沉……
有麻烦了,里奥眉头紧锁。吐真剂不是万能的魔药,他不可能操纵此刻的小亚弗尔回答出一句语调正常、吐字清晰的话,如果奥利弗发觉情况不对,领着大队保镖破门而入,他根本无法抵抗。
奥利弗在门外踌躇了几秒钟,掏出手机拨打小亚弗尔的号码。
手机铃声在床上男人的口袋里响起来,小亚弗尔神情躁乱,手臂无意识地在身上乱抓,显然已经被打破了诱供的节奏,里奥很庆幸自己提前问出了想要知道的一切。
但更大的麻烦迫在眉睫——不论是拒接,还是一言不发,都会引发奥利弗的强烈怀疑,从而带人将他堵在房间里——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那个保险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