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沉默片刻,说:“我这是在害你,在利用你,只要你大叫一声,或者按下警报器,就能阻止这一切,挽救自己的命运。你要考虑清楚,赛门,这对你太不公平……你已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现在即使你再将我送回第五区,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不满。”
“要说不公平,这整个操蛋的社会对纱利雅、对我们一家的伤害才是真正的不公平!”赛门断然回答,“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要求帮助你,现在要我摆出一副被利用的无辜者姿态,请原谅我做不到。杀青,我是你的从犯,我自愿并且乐意做你的从犯,即使被判刑,我也觉得有必要这么做。这是我的意愿,即使是你,也不能强迫我违背自身意愿吧?”最后,他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杀青轻叹口气,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好吧,我欠你的。”
“你不欠任何人,是他们欠了你。”赛门将卡塞进他手里,“走吧,杀青,我的车不能在这外面停留太久,会被怀疑的,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杀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驳船。
他会顺利上到甲板,翻越栏杆,跃入海中,悄然无声地从雷克斯岛越狱。在不远处的水下,有一艘民用微型潜艇,正在急切地等待他,这次它不会再像月神岛的水上飞机一样提前逃逸了,因为潜艇主人为了血牌里的“五亿美金”,连灵魂都能毫不犹豫地卖给恶魔,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法律婊。
第五区,监区1317囚室。
蒂莫西听见铁门再度开启的声音,用被绑住的双脚奋力踢着棉被。盖在脸上的被角被掀开,他看见狱警赛门的脸。
“唔唔……”帮我解开!他扭动着脖子说。
鞋带绑得非常紧,徒手难以解开。“稍等一下。”赛门说,在囚室里四处翻找。很快他找到了一柄自制刀具,那是狼棍的手下在玩跳棋时输掉的,在“战争”前夕他曾见杀青携带过。
赛门拿起那把小刀,走到床边弯下腰。
蒂莫西把绑住的双手双脚迎向对方,忽然觉得后心一凉。这凉意如冰锥般从胸腔迅速扩散向全身,随后剧痛感才姗姗来迟。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赛门用全部力气压制着蒂莫西,阻止对方的垂死挣扎,直到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弱,才瘫软般沿着床边滑落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巨大的压力下像要四分五裂,紧张与恐惧充斥着大脑,耳边只能听见血液汩汩流动和对方濒死的沉重呼吸声……那声音像钢锯一样在耳膜中来回拖曳,他用力捂住双耳,颤抖得如同身处冰天雪地。
许久以后,声音消失了。赛门撑着发软的身躯爬上床查看。曾经叱咤风云的党魁已经咽气,在一座监狱的阴暗牢房里,在即将刑满出狱时悄然死去。而直到死前那一刻,他的双眼依旧无法接受地大睁着,仿佛仍在向未知的幕后黑手投射出愤怒质问的目光。
赛门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他从蒂莫西的大拇指上摘下戒指,将凶器留在尸身,扯过棉被重新盖好,脱掉薄薄的橡胶手套,连同戒指一起塞进口袋里,关闭铁门走出监区。在空无一人的值班室里,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事情办成了,他死了……我用的是杀青的刀,上面有他的指纹,即使没有,也有人能证明那刀是他赢来的……我不知道杀青哪儿去了,熄灯后我就没见过他……你先放人,我才能把戒指给你……你先把我父母放了,否则我就把戒指扔进海里,你他妈的听清楚了没?!”
他失控地咆哮着,把手机狠狠摔在地板上,然后脱力地蹲下来,双手捂脸,在黑暗中低声啜泣。
在纽约联邦拘留中心的一扇落地窗前,阿莱西奥轻蔑地冷哼一声,对电话另一端传来的软弱威胁不屑一顾。他知道只要把那对老夫妇捏在掌心,赛门就绝对不敢反抗,既然可以为此恩将仇报,也自然会将蒂莫西的性命与那枚戒指一并乖乖奉上。
永别了,老哥,如果是在普通家庭,我也希望能和你做好兄弟,可惜……阿莱西奥遗憾地耸了耸肩。至于杀青,势必将背负这个黑锅,迎接来自贝拉尔迪家族的复仇枪火。
——押送的狱警走过来,用警棍敲了敲铁门,提醒出发的时间到了。杀青将那枚戒指放进内衣口袋,起身走向门口。阿莱西奥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在对方甩开之前,附在他耳畔说:“小心……每一个人。”
“我早就提醒过你,小心每一个人——”阿莱西奥的眼神似有一瞬间的黯淡,但立刻又被勃勃的野心装填完满。他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严冬的寒气,喟叹般地吐出当时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尤其是我呀。”
【Part 7 杀青】
第66章 复仇者
接到上司高迪的电话时,里奥正在洛杉矶市统一警局的物证存放室里,跟密密麻麻的抽屉和七零八碎的小物件打交道。虽然档案室泡水丢失了不少陈年卷宗,但悬案的相关物证应该还保留着,他试图从中寻找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
在一个标注着“13/4/1996林氏夫妻遇害案”的抽屉里,他发现了一张泛黄的便条,上面的钢笔墨水已经有些晕散了,但字迹还算清晰。掏出从小苏克那里得来的信一比对,发现两边“Y”字母的尾巴都习惯性地打着尖削的卷,里奥怀疑这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如果真是同一人,那么苏克的那位“心灵导师”Enjoyer,十有八九就是导致杀青家破人亡的凶手。
光靠手中这点零碎的线索,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出“Enjoyer”,显然是个艰辛浩大的工程,但里奥下定决心,无论有多困难,都要把这个逍遥法外二十年的魔鬼缉拿归案。这是他能为监狱里的杀青做的、最真心诚意的一件事。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
“不论你在哪里做什么,马上回来。”高迪直截了当地说。
“出了什么事?”
“‘连环杀手杀手’从雷克斯岛越狱。”
纽约拉瓜地机场。
罗布眼尖地在人流中看见了里奥的身影,立刻迎上去给了他一个大拥抱:“嗨伙计,你终于回来了!知不知道你闻风而逃之后,我遭受了多大的精神折磨!茉莉没找到你,差点拆了我家大门,我都想多给自己买一份人身保险了!”
“茉莉在哪儿?”里奥问。这些天他在外面也接到了茉莉打来的电话,但都以“执行任务中”为借口,支支吾吾几声就挂掉,估计他姐姐的怒火已经积攒到一个相当可观的程度了吧。
“之前她陪着未婚夫在医院里待了一周,那男孩恢复得不错。后来茉莉见你短时内没有回来的意思,就打算跟……李毕青,”罗布别扭地吐出这个名字,“出去度假散心几天,好像是去拉斯维加斯了,昨天刚走。”
里奥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能从心理上把真正的李毕青,和杀青之前扮演的“姐夫”角色完全区别开来,因而反倒显得比罗布更泰然。“度假?她可从没跟前几任男友去过,搞不好她一时兴起,两人就在拉斯维加斯直接结婚了。”
“相当有可能。”罗布笑起来。
他们离开机场大厅,坐上黑色的雪佛兰SUV,驶向市区。
途中,开车的罗布不时瞥向副驾驶座上的搭档,后者看起来缺乏休息,脸色有点憔悴,但精神状态比之前借酒浇愁的时候要好得多,墨蓝色眼睛陷在浓郁的眉毛下,目光湛然,宛如平静而深邃的海面。
被风霜、阅历和诸般情感酝酿过,这个男人比以前更有味道了,罗布感慨且不无嫉妒地想。
“如果你现在才发现爱上我,也不算太迟。”黑发探员发现了搭档的偷窥,调侃道,“我还没有未婚夫。”
罗布险些被口水呛到,咳了两声:“你的调情技能什么时候点上去了?两年前你要能这么知情识趣,可怜的伊芙也不至于被全分部的人同情。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劝她的吗,‘死心吧女孩,别尝试和机械战警谈恋爱’。”
里奥不禁失笑:“在你们眼中,我有那么糟糕?”
“哦不,你是精英,可就是太精英了,只适合当同事,不适合当情侣。你脑子里的每根弦都跟执法、追凶、破案之类的字眼系在一起,光谈公事不讲私情,知道这给周围的人带来多大的压力吗?”罗布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这种感觉淡了不少,你似乎变得更……更有人情味了。”他又瞄了里奥一眼,放肆地取笑道:“或者是情人味?这是某人的功劳?”
里奥目光微微一黯:“他越狱了?”
这个所谓的“他”,罗布心知肚明:“是的,今早狱方点名的时候才发现不见踪影,在他囚室里的床上躺着隔壁犯人的尸体,手脚被缚,身中一刀,有犯人指认,那把自制刀是他的。更糟的是,死者名叫蒂莫西·贝拉尔迪。”
里奥皱起了眉:“是‘那个’贝拉尔迪?”
“没错,就是‘那个’贝拉尔迪。”罗布忍不住叹气,“这下‘地下世界’又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你说杀青招惹谁不好,偏偏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家族!”
“天知道是谁招惹谁。”里奥显得有些不快,“这事有蹊跷,他就算再厌恶对方,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囚室里下手,还把凶器留在现场,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有人在陷害他,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