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阙微微笑了,转身回自己的卧房。
主院内一片和乐,听澜绣荷包,吱吱蹲在她面前。娇俏可爱;春露去忙了,还未回来,小婢女们凑在一起打络子。
她们的快乐都很简单,月钱、赏钱、主子怜爱。
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极了顾阙的心情,她想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奈何,总觉得很沮丧。
是对时代的无奈,也是对三夫人的怜悯。
她叹气,吱吱搬了凳子,又搬来小桌,欢笑道:“听澜做了些吃的,我给您端来。”
吱吱的快乐更简单,听澜快乐,她就快乐。她们没有自由,依旧乐在其中。
因为规矩深入她们的脑海,已然成型。
听澜做了奶茶芋圆,吱吱说道:“可甜了。”
奶茶自然是最甜的。顾阙闷得厉害,连喝了两杯,心情渐渐舒缓。
吱吱走了,就围着听澜转悠。顾阙看着她,不觉回想,吱吱是怎么喜欢听澜的。
那顿板子?
或许是这样的。
顾阙想起颜珞,还有好几个时辰才会回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颜珞了。
“听澜。”她站起身。
十步外在廊下绣花的听澜将手中的绣面递给吱吱,提起裙摆朝着顾阙走来:“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奶茶还有吗?”顾阙问道。
“有,很多呢,我还给唔唔留了许多。”
“我给颜相送些过去。”
听澜笑了,“您去换身衣裳,我去给您装起来。”
小婢女簇拥着顾阙进屋换衣裳,听澜去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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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国公匆匆从相府离开,颜珞在半个时辰后就知晓了,官衙事情多,开了小会。
针对赋税一事。
户部尚书算过一本账,种田会让家里破产,这就会让许多人放弃耕田,偏向于经商或者去帮工,田地无人耕种,粮食怎么来呢。
众人争议不休,颜珞坐在上首打哈欠,太后一道旨意,整个朝廷忙断腿。
颜珞喝了两盏茶,嘴里苦得厉害,偏偏这群人还在吵,没完没了。
吵来吵去,谁都不能让对方信服。
她苦恼得厉害,唔唔突然走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一句:“二姑娘送吃的来了。”
救星来了。颜珞丢下这群老男人,匆匆去找顾阙。
顾阙被引入一间专门待客的屋子,吱吱就在门外守着,颜珞如风一般闯了进去。
顾阙递给她一杯琉璃杯装的奶茶,还有管子。
“你怎地来了?”颜珞奇怪,拉着她一道坐下,家里没什么事,顾阙也不是随意走动的人。
两人挨着坐下,颜珞捧着奶茶喝了一口气,温热甜腻,总算冲散了些许苦味。
顾阙说道:“想你了,很简单,就是想你了,我就来了。”
颜珞离经叛道,但她很喜欢,喜欢到心坎里了,无关世俗无关规矩。
两人靠在一起,颜珞睨她一眼,道:“你心里藏着事了。”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露出软弱的姿态,心伤、遇到磨难等等。
顾阙在家里,心伤自然是不可能的,多半是遇到磨难了。
当自己不顺的时候,就像投入旁人的怀抱中汲取安慰。
颜珞伸开手臂,绕过顾阙的后腰,揽住了她,“顾神仙,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颜相,我遇到了与你相似的人,同样的离经叛道,但是她很软弱,没有你坚强,更没有你这么厉害。她会的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几乎与敌人同归于尽。”
“来的路上,我在想我该如何帮她呢?忽然,我觉得活着,对她一种惩罚。”
“我不知道是多么残忍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看着她死,或许就是帮她了。”
颜珞凝眸,侧身看着顾阙,眼中充满疑惑,“三夫人做了什么事?与恩国公同归于尽吗?”
“不,她没有那么做。我一直以为,她会那么做。可她没有,而是用一种对自己很残酷的方法揭露那段真相。”顾阙难以启齿。
颜珞问:“撞死在登闻鼓前吗?”
顾阙眼皮子颤了颤,“归于天地,无依无靠。”
“我明白了,于她算是一种解脱。她性洁,多半是颜家媳、秦家女的身份为耻。”颜珞淡淡道。
顾阙闻及她薄凉的语气,“你不救她吗?”
“救她做甚,求仁得仁罢了。”颜珞平静,眼中无波无澜,反问问顾阙:“你可晓得,自己的丈夫与亲弟弟害了自己的女儿,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戳心之痛。
顾阙屏住呼吸,告诉颜珞:“我、是一普通人,并非圣人,不知对错,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她罢了。”
颜珞嗤笑:“如何帮呢?”
“在三夫人动手前,杀了恩国公。也算对你有交代了。”顾阙忐忑,凝着顾阙的眼睛都忘了眨眼,她会做的,仅此而已。
“顾二姑娘,杀一人救一人,这是你的人仁善理念吗?”颜觉不可思议。
杀一人、救一人,多么疯狂的想法。
顾阙却道:“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我觉得,我没有错。”
恩国公触犯法律,该死。在这里,律法对待每一人并非都是是平等,既然不平等,就走不平等的办法。
时代不同,解决办法不同。倘若在现代,她必然去走律法的途径,因为那里才是人人平等。
“顾二,你果然与众不同,我以为你会去劝三夫人,劝她放下。”颜珞嘲讽。
“不。我不劝她。”顾阙艰难地摇首,她没有错,她在为自己的女儿报仇罢了。
都是报仇,她过于怜弱,不及颜相,唯有走最极端的办法。
“不是她的错,为何叫她一味忍让,颜相,我来,可好?”
“顾二,你为了怜悯而沾染鲜血,值得吗?”颜珞不解,明明可以独善其身,为何偏偏闯进来呢。
顾阙掀了掀眼皮,看向神色平静的人,“因为你啊,她是你的母亲。”
“母亲……”颜珞眼睫轻颤,确实,三夫人是她的养母,也算是母亲了。
仅仅因为三夫人是她的母亲?
就这么简单吗?
颜珞失笑,望着她,神色减缓,犹如玄冰开了一道缝隙。
喝过奶茶,颜珞要回去了,临走前嘱咐顾阙:“回家好好待着,不许胡乱动手。”
顾阙能调用的人唯有吱吱。吱吱又是颜珞的人,她做什么事,吱吱都会禀报颜珞。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但顾阙情绪明显好,离开时,唇角翘了几分。
颜珞则是郁闷,过来就闹得她不安宁,还有屋里那群老头,还在吵。
吵来吵去都没有合适的办法。
临下衙之际,吱吱又来了,送来一封信,顾阙写的。
细笔字:阶梯式收税。
阶梯便是台阶的意思。
颜珞看着门口的台阶,陷入沉思中,台阶一阶一阶升高,最高层很高,第一层很低……
顾阙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珞暂时没明白,细想须臾未果,着实是屋里的老头们太吵了,各执己见,没人愿意听对方的,一味地坚持自己。
吵到天黑,颜珞看着顾阙的五个字,换了一种思想,不同的收入对应不同的税率吗?
如果这样,下层百姓交的税就很少,那么,上层百姓的税就高了许多,继而将底层百姓的那份都交了。
可这样税法,会咬了许多人的蛋糕,许多世家都有田地、铺子,按照顾阙的算法,他们交的税将比以前更加高。
他们不会同意的。
这么一来,大魏只会更乱。
颜珞勾唇,笑了。
最初的想法,便是怜悯底层百姓。顾阙的建议,救百姓于水火,又能搅乱大魏。
一举两得。
颜珞将老头们赶走了,独自留下写奏疏,明日面禀陛下。
等她回府,都已是亥时了。
顾阙吃过饭了,在窗下陪着琼琚玩。琼琚抱着平板切亥西瓜,小手在屏幕上一顿乱切,自己拍掌叫好,自娱自乐,还喊着姐姐真棒。
自己喊自己姐姐,自己说自己真棒。
顾阙没眼看她,丢死人了。
顾阙扶额,颜珞回来了,更衣后走到两人跟前,看了一眼琼琚,说道:“你切的真丑。”
“阿娘……”琼琚跳了起来,手舞足蹈,“阿娘,亲一亲。”
颜珞不理会她,反而俯身在顾阙唇角上亲了亲,接着,挑衅地看着她:“阿娘只会亲姑姑。”
话说完,顾阙捂住颜珞的嘴巴,“小孩子没有意识,说出去会惹祸的。”
“我就秀恩爱罢了。”颜珞高兴,怜爱般摸了摸琼琚的后脑勺,“回去睡觉。”
“清至、阿婆、我睡那里……”琼琚说不出话,拿手指着对面的床,点了又点。
颜珞只道一句:“我去洗澡,回来不想看到她,聒噪。”
顾阙笑死,捂住琼琚喋喋不休的嘴巴,唤来听澜,“交给奶娘。”
琼琚话多,又是自来熟,三夫人本是爱清净之人,忍了琼琚几日,实在忍不住了,将人送了出来。
顾阙问孙氏,颜相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话多、自来熟、爱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