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自己嘀嘀咕咕许久,想起在宫里的事情,想起文帝陛下、敬德皇后,还有那位宠女如命的霍老夫人。
自己一琢磨,都是死人。念叨着死人,可不是好事。
孙氏忙闭眼去睡觉了。
那厢两人睡不着觉。
颜珞咬了顾阙两口当作是出气了,但是顾阙不敢咬回去。以前有夫妻之名,如今没了,若是闹出笑话,被同僚们看到了,会有人说颜珞薄情寡义,甚至说她偷.人。
顾阙只好忍着。
颜珞出过气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对顾阙的不满。
顾阙要睡觉,“我发现你变了许多,变成了话匣子。”
初见之际,多么高冷的丞相。
“是吗,那我不说话了。”颜珞翻过身子,紧紧地闭上嘴巴,留给顾阙高傲清冷的背影。
折腾。顾阙翻了个白眼。
两人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半夜时分,又有几分动静。
“我睡不着。”
“那也睡。”
“你衣裳脱了,让我看一看。”
“不成,你明日还要上朝。”
“你不爱我了。”
“怕你了。”
锦帐内,人影交叠,摇摇晃晃。
颜珞起得很早,早起成了自己常年不变的习惯,顾阙不同,她本来就懒,哪怕自己是上面那个也不想早起。颜珞走时,她睁开一只眼睛,待人不见了,翻过身子继续去睡。
过了几日休沐,顾阙将水车拿给颜珞看,又说了一番原理,本以为颜珞会高兴。不想,颜珞说道:“治国治民的东西给我做甚,我又不是仁善之人。你莫要忘了,我是屠尽天下人的恶鬼。”
顾阙气得拿手弹了弹她的脑门,“你答应我什么?”
“哦,记得。”颜珞讪讪,又把玩一番水车,装模作样地夸赞顾阙。
“颜珞,我想做皇后呢。”顾阙上前抱着她,轻轻咬住她的耳朵。脖子不给咬,耳朵应该总可以。
颜珞被咬得心痒,回身去咬她。礼尚往来,该咬回去的。
这日阳光好,琼琚与清至在院子里玩,琼琚要爬台阶,只门前的台阶没有扶手,她爬不上去。
气死了,琼琚一咬牙一跺脚,四肢并用地开始爬。
刚爬了一阶,乳娘就将她拖了回来,道:“您是小姑娘,要淑雅呢。”
清至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先高高抬起一只脚,脚板落在台阶上,猛地一用力,另外一只脚腾空,接着,迅速落在台阶上。
他回头朝琼琚笑了笑,嘴里嘀咕:“笨。”
本就生气,弟弟一嘲笑,琼琚就哭了出来,似打雷一般。
屋里亲热的两人被打断了,顾阙烦躁,道:“她和你一样,爱闹腾。”
“那又如何,我宠着。”颜珞不屑,推开顾阙,自顾自坐起身整理衣袍,目光扫过水车,双手微微一顿。
只瞬息,她就回过神了,慢悠悠地站起身,眼中复杂。
纠结了会儿,她说道:“顾阙,你想做皇后还是希望我回头?”
顾阙苦笑不得,她不想做皇后,也不想颜珞做皇帝,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顾阙还没说话,颜珞就已开口:“回不了头了。”
死在自己手上没有千余人,也有几百,皆是朝堂上的人,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
顾阙执着,“倘若大魏换主,魏国公、恩国公、湘王等人都死了,你可否放下执念呢?”
“死?”颜珞蓦然回身,望着面前白净的姑娘,心中揪然:“你本是高山雪莲、月宫神女,何必做蝼蚁之事。”
“不,我本是蝼蚁,不过因你才成神女罢了。”顾阙轻叹,自己算什么神女,不过是一普通人被女神喜欢上罢了。
剖开心,自己依旧是蝼蚁。
颜珞所谋,顾阙也能做到,甚至在废帝登基的时候就能办到。但是,她没有去做。
徐徐图之?
顾阙觉得不对,颜相在玩。
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看着那些害了敬德皇后文帝陛下的人苟延残喘,看着他们家破人亡,暴尸街头。
顾阙深吸一口气,拿起水车慢慢把玩,“我不求你现在回头,只求你在复仇后可以活下来。”
颜珞拧眉:“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对,我很矛盾。我想代替你去做,可是我发现我做的你也能做到,你不屑,我再做就是与你过不去,我就只能干看着。我更希望你回头,可你就会不高兴。我矛盾的点,在于你会不会高兴。”
顾阙很为难,看过野史,尤其是最后没有记载颜珞的去处。每回看到最回,她都会害怕。
身临其境,她会疯了。
她以前觉得感情都是假的,只要你好、我好,在一起安稳度日就可以了。从没想过这么一日,自己会陷入困境中。
她在想,到底是帮颜珞还是不帮呢?
因此,她想了数日,时至今日,依旧没有答案。
她望着颜珞,神色平静。她的平静并非是她从容,而是对未来的茫然,与情绪无关。
颜珞久久未语,这一刻,她有一个莫名的想法:世上最在乎她高不高兴的,唯有顾阙罢了。
她望着顾阙,不得不说道:“顾阙,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阙凝眸,她继续说道:“我一次口渴,那人递来一杯水,我喝了。后来,他告诉我,那只杯是用我阿爹头骨做的。”
“数日,整整数日,我不敢喝水,甚至连杯子都不看一眼,我怕阿爹会回来抓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何要喝水。”
“可我,实在是太渴了。”
顾阙怔忪,一滴泪忽而滑下,她忽而懂了那股彻心的疼。
她捂住脸痛哭,原来世界上有这么残忍的事情,当时,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那人是谁,不用想也知晓了,文帝的尸骨,谁敢动呢?
哭着哭着,她忽而就笑了,道:“我明白了。”
颜珞却道:“顾阙,你若因我而变成恶魔,我便是个祸害。”
顾阙哭道:“你放心,我不再做那些恶心的事,我只会好好保护自己。”
颜珞希望她干净,那么,她就做一个干干净净的顾二姑娘,不染尘埃、不碰鲜血,在背后默默抱着她。
“顾二,你若出去看看,有人的地方就有险恶。何谓险恶,于你而言,顾元玮虎视眈眈,在暖宅于细雨,邻里之间的恶言相待。于我而言,便是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
“我是一女子,无香火继承,孑然一身,从未想过善.终。”
“嘉娘只是嘉娘,她死了。顾二,你喜欢的是一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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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后,魏国公回朝了。
散朝后,与颜珞相逢。两人抬首,四目对上。
顷刻间,朝臣后退几步,不敢上前。
颜珞微笑,“还未恭喜国公爷回来。”
“这些时日辛苦丞相了,还望丞相交还吏部内的事务。”魏国公也在笑,然而他的笑过于冷冽,不及女子的温柔。
颜珞眨眼,却道:“为何要还你,我接手,怎会有相还一事。忘了告诉你,我换了吏部尚书,是陛下的人接手的,与我无关哦。”
颜珞大气,搅和了吏部,将吏部拱手送给新帝,还将羽林卫的副指挥使给了她。
短短数日,新帝收获颇多。
魏国公气死了,颜珞还道:“你再生气,我便将你心心念念的羽林卫让于陛下。”
魏国公的人脉广,不仅有吏部,在其他官衙也有自己的人,因他是国舅,依附他的人许多。
他被太后罚闭门思过,许多事情都被旁人接手了,颜珞接手的便是吏部。她先将吏部清洗,转头送给了新帝。
太后气得要死,也明白颜珞要捧新帝与她抗衡。她这才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弟弟放了出来。
然而出来了也是一场空忙,肥肉都被人吞进肚子里了,还会吐出来吗?
“国公爷,我可未占你半点便宜,都是陛下,她长大了。”颜珞轻笑。
魏国公傻眼了,未曾见过这么贴心的丞相,将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都给了新帝。
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魏国公无奈,又去内宫找太后商议。
新帝知道后,冷冷地笑了,道:“随他去。”
魏国公如跳梁小丑,上下跳动,新帝不理会他了,自己掌握着权柄才重要。
过了几日,新帝问丞相:“朕想废了皇夫。”
林毕文被禁足,至今没有出来。
颜珞道:“皇夫乃是贫寒出身,您若废了,天下文人对您会很失望。”
林毕文代表的不单单是自己,背后是许多文人。他是寒门子弟鱼跃龙门的榜样,倘若他被废弃,天下人就会以为他无根基,被陛下抛弃了。自以为是的文人少不得唾弃陛下。
二来,他并无过错,不能废。
新帝只好歇了心思,依旧不肯放皇夫出来。
很快就到了除夕,战事稍歇,两军对峙,打了这么久,都很疲惫。
这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新帝大宴群臣,命朝臣可带家眷,在宽敞的琉璃殿内办了除夕宴。
新帝点名要顾阙过去。顾阙不明白,颜珞睨她,醋味酸涩,道:“想见顾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