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闵航说:“我是认真的。”
黎唐伸手揽住他肩膀,“别说傻话了,我说过了,你还要出去读大学,你还要去见识很多我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东西,你会认识优秀漂亮的女孩子,她会对你很温柔很好,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在犯傻。”
洪闵航挣开他站了起来,“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需要说这些话来推脱我。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接受我。”
黎唐刹那间沉默下来,一只手托住下颌,最后说道:“闵航,不可能的。”
洪闵航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了。”
黎唐站起来,对他说:“先去吃早饭吧。”
“不用了,”洪闵航道,“我要赶回去学校,现在还能赶得上第一节课。”
黎唐说:“那我送你回去。”
洪闵航点了点头,“谢谢你。”
洪闵航回到学校,便开始真正埋着头读书,什么也顾不上了。
因为是全市最好的外国语学校,学校本身和几家国外的高校一直有合作协议,每年都有好些直升国外高校的名额。只要是本校的高三学生,参加校内组织的语言考试上了分数线,都可以填报申请。
在语言考试成绩下来的第一时间,洪闵航就把自己的申请交了出去。
很快,洪闵航的申请便被批准了。因为是与学校有合作机制的美国大学,所以各种手续在学校的帮助下办起来并不复杂,这个时候,他只需要把这件事情通知洪向锋就行了。
洪向锋听说洪闵航要出国,第一反应就是挺高兴的,用力拍了洪闵航的肩膀一下,说:“小子,混得不错啊!”
洪闵航肩膀都被拍痛了,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洪向锋大声笑道:“我洪向锋的儿子要出国留学了,这么大的事情,得摆个几十桌,请所有兄弟们都来好好吃一顿!”
洪闵航说:“不必了。”
洪向锋不高兴,“什么话?怎么叫不必了?这是长脸的事情,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洪闵航道:“你要请客你去请,我不去。”
洪向锋顿时怒道:“放你的屁!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简直是烂泥糊不上墙!这件事没你说话的分,我说了算!”
结果最后,洪向锋打算请客的计划还是不了了之,那个夏天,洪闵航筹备出国手续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带着人出去旅游了一圈,把儿子的事情就这么给抛在了脑后。
直到出国,洪闵航都没有再见过黎唐。
洪闵航这一走就是四年,他离开之前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后来又离开得太久,以至于很多人说到洪向锋的儿子,第一反应就是黎唐,反而渐渐淡忘了洪闵航这个人。
不知道是因为洪向锋这个胆子大所以钱来得快,还是他天生运气好,在洪闵航离开的这些日子,洪向锋在崇丰市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从2000年初就开始往地产市场投资,做到现在,手下的帝洪集团已经是全市最大的几家地产公司之一。
洪向锋是个不知道忌讳的人,他常常说:你看我从卖房子给死人,发展到现在卖房子给活人,以后我的房子会越卖越多,随便走到那里都能看到我洪家修出来的房子。
而且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原来地痞流氓那一套也开始行不通了,洪向锋过去倚重的两个弟弟在他眼里成了脓包,他真正信任的,除了过去一些老兄弟,就剩下黎唐了。
虽然没有挂职,可是黎唐在帝洪才像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帝洪大部分的决策都是黎唐做下的,只要是黎唐点头同意了,洪向锋就不可能不准。所以外面的人,不管是要做生意的、拉关系的,就都冲着黎唐来。甚至各种各样的传言纷起,有人说黎唐其实是洪向锋的私生子,还有人说洪向锋的亲儿子洪闵航已经死在国外了,最为难听的,便是有人说黎唐不是洪向锋的干儿子吗?干爹干女儿,你明白什么意思吧?干爹干儿子,也就是那个意思。
这一切不可能不钻进黎唐的耳朵里,但是他全部当作没听到。至于洪闵航,黎唐当然知道他还安稳在国外读书,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联系,所有关于洪闵航的消息都是从洪向锋那里听来的。
他们父子两个感情虽然不好,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洪闵航还是会打电话回来问候的。说起这个儿子,洪向锋也更多的是得意,常常跟黎唐说,等洪闵航回来了,让他来公司跟着黎唐,要让黎唐把他给带出来。
黎唐自然不会拒绝,他说:“我也期待着闵航能够早些回来。”
然而洪闵航回来得很突然,他拿到学位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洪向锋,只是选了个日子,收拾好东西,直接坐飞机从美国回来了。
洪向锋不知道,黎唐也不知道,那天仍然是洪向锋的生日,并没有大摆筵席祝寿,可是黎唐还是给他在酒楼里安排了两桌,请了关系最好的几位叔伯兄弟过来,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洪闵航下了飞机,从机场坐出租车先回家,回去之后,发现家里只有老保姆华姐一个人在。华姐见了洪闵航很是高兴,她从洪向锋买了这个大宅子,就过来煮饭打扫卫生,算起来也六、七年了,她一直很喜欢洪闵航这个安静的孩子。
洪闵航见到华姐,也微笑着拥抱了一下她,还亲了亲她的脸颊,“华姐,我好想你。”
老太太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整成了老外那一套!”
洪闵航笑道:“习惯了。”
华姐帮他把东西拿去楼上房间放着,房间里很干净,跟四年前离开时没有区别,华姐说:“我天天都帮你打扫。”
洪闵航道:“谢谢你了。我爸今晚会回来吗?”
说到这里,华姐才猛然想起来,“你爸今天过生日,在外面请客吃饭。”
洪闵航“哦?”了一声,其实他并不记得今天是洪向锋的生日了,就像洪向锋也从来记不得他的生日那样,他问道:“怎么没带你一块儿去?”
华姐说:“我不想去,不爱凑那些热闹。你快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找人来接你过去。”
洪闵航点点头,“我知道了。”
酒席上,黎唐在一个一个地敬酒。
洪向锋端正坐着,对他说:“黎唐,起来打一圈儿。”
黎唐于是站了起来,从年纪最大的叔叔开始,每人一杯敬了过去。每人一杯白酒,黎唐碰了杯,抬手就干。一桌人都兴致勃勃看着,见黎唐面不改色喝下去五、六杯之后,纷纷喝起彩来。
洪向锋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有人说:“洪哥,你这个干儿子可真是没得说。”
洪向锋摆摆手,“黎唐就是孝顺,我说什么他都会听,是个乖孩子,其他也没什么。”
另一个人问道:“黎唐今年多大年纪了?结婚了没有?”
洪向锋说:“快三十了,结没结婚你们自己问他。”
黎唐刚好跟最后一个人喝完,端起酒杯要敬洪向锋的时候,突然听到包间大门处传来一个声音,说道:“爸爸,生日快乐。”
包间只有两张大圆桌,虽然嘲杂,但是空间不大,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同时转头看过去,见到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微微笑着。
黎唐也转头看去,见到了四年多没有见面的洪闵航,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一副眼镜,显得容貌越发斯文俊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距离黎唐最后那次见到洪闵航,他身体看起来结实一些了,不再像少年人的单薄,容貌也不再青涩,整个人的气质更是没有了少年时的尖锐与清冷。
洪向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洪闵航走过去,“我刚到家,听到你们在这里,就急忙赶过来了。”说完,他拿过黎唐手中的酒杯,也不顾是黎唐用过的杯子,对洪向锋道:“爸爸,我敬你一杯,祝你老人家生日快乐。”
然后,洪闵航将整杯酒干了下去。
洪向锋大笑起来,用力拍洪闵航的肩膀,“好好好,我的乖儿子,有出息了!”他跟着也拿起酒杯,干了一杯。
洪闵航第二杯酒敬的是黎唐,“黎哥,这几年我在国外,辛苦你照顾我爸爸了。”
黎唐只得从桌上重新拿了一个酒杯,倒满酒,端起来跟洪闵航碰杯,“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洪闵航笑着点点头,“对,自家人就不要客气了,我们兄弟干了这杯。”
两个人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随后,洪闵航又斟满酒,去跟坐在洪向锋旁边的洪向军敬酒。
黎唐坐了下来,现在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洪闵航身上,他自然也不例外。洪闵航变了很多,他会对着这些人客套地笑着寒暄,有礼貌地向每一个长辈敬酒,他让洪向锋觉得面上有光,很是满意,可是他不再像是黎唐眼里那个洪闵航了。
那天晚上喝到后来,黎唐有些醉了,他坐在包间的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抽烟。
家里两个长辈还在拉着洪闵航说话,问他这些年的生活怎么样。
洪闵航都耐心而礼貌地回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