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付晨山擦身而过,乔慕冬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在何喻想要回头的时候,乔慕冬伸手固定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回头。
“怎么?”何喻说道。
乔慕冬问:“有什么好看的吗?”
何喻笑了,“有时候回头去看不等于想往回走,只是想看一下自己来时的路,才好确定以后不要走弯路。”
乔慕冬说:“跟着我走就不会走弯路了。”
何喻终究没有回头,所以他也没有看到,付晨山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错过是偶然,有些错过却是必然,人生或许有无数的分岔路口,可是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性格就决定了你会为自己选择怎样一条路。而那些错过的分岔路口会有些怎样的风景,你只能看着别人去经历,自己永远无法体会了。
疗养院探视是需要经过身份登记的。在那栋两层高的建筑里,有专门负责登记和接待的大厅。
何喻拿出身份证来,交给乔慕冬,让他一起递给负责登记的护工。
何喻四处张望着宽敞的大厅,一侧墙壁上挂有大幅的疗养院的简介。何喻纯粹是消磨等待的时间,他抬头看着那张简介的时候,乔慕冬站在他身边,问道:“难过吗?”
“什么?”何喻莫名其妙回头看他。
乔慕冬说:“初恋情人要结婚了。”
何喻反问道:“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乔慕冬哼一声,“谁记得那种事情?”
何喻说:“怎么说呢,初恋情人结婚,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大概都不会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或许有些惆怅,但是同时也觉得并不是一种需要用难过这个词去形容的情感。”
乔慕冬说:“废话半天,还不是舍不得。”
何喻道:“我不明白你从哪里听出来我有舍不得的意思了。倒是你,你的初恋不会是我吧?”
乔慕冬抬起头,忽然开始一本正经看墙上的简介。
何喻笑了,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
乔慕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时候,登记的护工终于出声喊道:“先生,你们的登记已经好了,可以探视病人了。”
两个人脖子上挂着临时出入的通行卡,沿着通往后面高楼的通道走去。
何喻一边走,一边朝四处看着,尽管是号称配备完善的疗养机构,依然是一副清冷的光景。院子里不是没有人在散步和晒太阳,可是脸上表情都有些远离人事的冷漠,彼此之间就连交谈也很少。
乔慕冬说:“这里许多老人都是患了慢性病,或者精神状态不太好,家里人疲于照顾的。”
何喻摇摇头,“都是借口。既然有那么多钱能把人送到这个地方来,为什么不请了护工让老人就留在家里和子女一起?还不是因为嫌弃了,连每天见面问候都恨不得能省去。”
乔慕冬问:“你说付晨山啊?”
何喻有些无奈,说道:“你管我说谁!”
乔慕冬的外公住在B栋5楼12号房间,他们到时,上午护士刚给老人量过体温和血压,推着推车从房间里出来。
乔慕冬见到护士准备离去,问道:“这里面那位乔老先生身体怎么样?”
护士说道:“挺好的,就是脑子越来越糊涂了,天天见面也不认识人。”
乔慕冬点点头,“谢谢。”
何喻闻言,拉了拉乔慕冬袖子,抬头看他表示疑问。
乔慕冬说:“他老年痴呆,没事,进去吧。”
推开房门,何喻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户旁边的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病人服,满头雪白的短发,听到有人开门,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算起来,乔慕冬的外公至少也有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何喻随着乔慕冬走近,才看到他满脸斑驳痕迹,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双目都已经浑浊了。
乔慕冬拿了把椅子,让何喻坐在老人一侧,自己走到老人面前,抬起手晃了晃,“老太爷,我来看你了。”
何喻伸手拍开他的手,“他是你外公,礼貌一点。”
乔慕冬说:“没事,他不认得我。”
果然,老人抬起头来,看向乔慕冬,眉头纠结起来,问道:“文杰啊?是文杰吗?”
乔慕冬并没有否认,说道:“是啊,是我,我来看你了,最近身体好吗?”
老人点头,“挺好啊。”
何喻小声问道:“文杰是谁?”
乔慕冬说:“是他儿子,死了十多年了。”
何喻忍不住有些惊讶。
老人突然又转头看向何喻,说:“这是文馨吗?”
何喻问乔慕冬:“文馨是谁?”
乔慕冬笑了,“文馨是我妈。”
何喻顿时有些尴尬,又不好跟一个神智模糊的老人解释自己不是他女儿,只能陪着笑了笑。
这时候,护士敲门进来,说:“乔老先生该吃药了。”
乔慕冬和何喻自然让开到一边,何喻问道:“那个文杰是你的舅舅?”
乔慕冬点点头,小声说道:“乔文杰和乔文馨,他的一对儿女当年在城北也是出了名的漂亮,结果都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稍稍停顿一下,又说道,“你看不出来老太爷像个什么样的人吧?”
“像个什么人?”何喻道,“就是个普通老人啊。”
乔慕冬闻言轻轻一笑,“他叫乔松,80年代就在城北混得风生水起叱咤风云了。而且跟洪家那种生意人不一样,他是真正的黑社会,讲究的是划地盘拜把子,什么来钱就捞什么。”
何喻惊讶道:“那你和你母亲怎么——”
“我妈当年被凌强搞大肚子又被甩了,他非常生气,让我妈把我打了,我妈死活不肯。听说他还找人去砍过凌强,但是没能把凌强杀死,那段时间凌强就避到沿海去了。后来我妈把我生下来之后,他就直接把我们赶出家门,不肯认我们母子了。”乔慕冬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仍然是平淡的,没有太多感情。
何喻忍不住看着乔松,他看起来就跟许多普通的老人一样,甚至护士喂他吃药他都不肯乖乖吃。
何喻问道:“那你舅舅?”
乔慕冬说:“乔文杰是因为贩毒被公安抓了,最后判了个死刑立即执行。老太爷为了这个儿子着实伤心了好长时间,钱也不想捞了,事情也不想做了,跟着他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他钱确实攒了不少,可是脾气越来越古怪,前些年他自己意识到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大概是怕别人抢了他的钱,就连身边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兄弟也赶走了,然后让人把我找回去。我对他的钱没什么兴趣,对这个人也谈不上感情,不过好歹我也是姓乔的,就想着让他抱着他的钱一起死了,我再帮他收个尸,就算是尽了乔家人本份了。”
何喻听得颇为感慨,对着乔松也无法同情起来,只是忍不住握紧了乔慕冬一只手。
乔慕冬似乎觉得无所谓,说:“对了,给你看我妈的照片。”他走到床边的矮柜前面,从里面翻出来一本相册。
相册里面大多是些黑白照片,有乔文杰和乔文馨兄妹小时候的照片,果然如同乔慕冬所说,是一对漂亮的兄妹。里面也有乔松的照片,年轻时看起来高大严肃,容貌俊朗。往后面翻,乔文杰和乔文馨逐渐成长,最后有彩色照片,乔文杰成了一副白净风流的男人模样,而乔文馨却是出落得水灵秀美,在那个没有化妆和照相技术修饰的年代下,看起来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也正是这样的美人,吸引了凌强那样有魄力的男人,可是却红颜薄命,最终当着亲生儿子的面了断了自己半生凄苦。
何喻忍不住转头去看乔慕冬,乔慕冬的五官里还是能找出一些乔文馨的影子,譬如说那双眼睛,都是睫毛浓密细长,还有嘴唇,唇角有些微微向上翘。
乔慕冬看着相册的表情是平静的,只是不时会看着自己母亲的照片露出笑容来。
何喻问他:“你恨你外公吗?”
乔慕冬说道:“说不上有多恨,肯定也不会喜欢。”路都是自己走的,要一条路走到底,就别去埋怨中途抛弃你的人。
何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乔慕冬看了他一眼,说道:“笑个屁。”
☆、第 47 章
乔慕冬和何喻并没有在疗养院待太长时间,乔慕冬的主要目的,是来询问关于乔松的身体情况的,知道乔松身体还算健康,就对何喻说差不多可以走了。
两个人刚从登记大厅出来,何喻就接到了马天的电话。
马天先是在电话里面道歉,说昨晚到后来喝多了,是不是乱说了些什么话?
何喻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乔慕冬因为和他靠得近的关系,听到了马天的问话,于是抢过手机说道:“马师兄,你已经把何喻为了付晨山坐牢那件事全部说出来了。”
何喻抓着乔慕冬手臂,抢回了自己手机,说:“师兄,别听他瞎说,你没说什么。”
可是马天已经出了一头冷汗,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一方面想为了何喻打抱不平,一方面又确实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而且乔慕冬说到底也是凌家人,以后付晨山结婚了,乔慕冬就是他舅子,到底会不会替何喻出这个头还不好说。马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