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喝多了,不免更加啰嗦,一手搭在何喻的肩膀上,不停的说,一是说他这些年来老婆孩子买车买房,一大家人的不容易;一是为何喻不值,说还在学校就听过何喻名字,刚进公司的时候也觉得他前途敞亮,实在是可惜了。后来又不免提起付晨山,马天显然很不满意,语带不屑。
何喻默默抽着烟,不时附和两声。
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因为马天拉着他一只手,他不方便出去接电话,就直接坐在沙发上掏出电话来接。没想到乔慕冬远比他预料的来得迅速,说是已经开车到楼下了。
他一早从乔慕冬家里离开,乔慕冬也没了心情继续留在家里。后来回了一趟凌云整理资料,给何喻打电话的时候,乔慕冬是以为何喻在食有味的,他实在想不到何喻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没想到对方远比自己以为的要逍遥许多,乔慕冬憋了一肚子气,直接从凌云开车来了声色云影。
何喻听到电话那边乔慕冬说:“到了,你出来。”同时,欧韵嘉大声招呼他,“何喻,这首歌给你点的,快来唱。”
何喻知道这个时候说要走的话,肯定是会坏了别人兴致的,他当然不会不识趣。于是捂着话筒,对欧韵嘉道:“欧哥,我先接个电话,你帮我把歌切了,等会儿我重新点来唱。”
欧韵嘉伸手,比了一个OK。
何喻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乔慕冬说:“你等等,我现在下来。”
他是打算下去劝乔慕冬先回家,自己晚些回去。他并没有想过要让乔慕冬上来,他和乔慕冬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即使别人不知道,也难免在相处之中看出些什么来,更何况还有个马天是知道乔慕冬身份的。何喻早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别人对自己怎么看了,但是也没有把自己性向到处宣扬的兴趣。
可是刚刚打开包间门的瞬间,隔壁的包间门也开了,两个男人驾着付晨山从里面走出来,大概是想要送付晨山离开。
何喻没办法再躲回去,那两个扶着付晨山的男人之中有一个是凌云的老员工,他认识何喻,何喻也认识他。在见到何喻时候,那人有些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了何喻很久,却不敢开口打招呼。
还是何喻先冲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付晨山这个时候挣扎着要朝何喻的方向走过来。
其中一个年轻人有些奇怪,问道:“付经理,怎么了?”
另外那个人知道付晨山和何喻是老朋友,所以没有拦着,仍是搀扶着付晨山,任由他走到了何喻面前。
何喻身后是包间门,隔着一道门还能听到里面欧韵嘉撕心裂肺的吼声,他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付晨山走到他面前,突然抬起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喊了一声:“小喻。”
何喻看到付晨山神情有些恍惚,眼神也暧昧不清,忽然开始担心他会乱说些什么,不由心里一紧,说道:“晨山,怎么会这么巧?你喝多了吧?”
付晨山牢牢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何喻忍不住想要后退,心里焦躁地想着怎么能不刺激到付晨山的情况下脱身走开。
扶着他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急着要将付晨山拉开,那个和何喻相识的人甚至还跟何喻打起了招呼,“何喻,原来真的是你。”
何喻勉强笑了一下。
这时,走廊转角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何喻转过头去,便见到乔慕冬站在走廊尽头转角,见到他们几个身形一顿,随即疾步冲了过来。
何喻根本来不及阻止,乔慕冬冲过来一把抓过付晨山肩膀,一拳重重打在他下颌。
付晨山本来就重心不稳,被他一拳打得往后连退两步,撞到墙壁后滑坐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几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何喻最先想要去扶付晨山,被乔慕冬抓住手臂牢牢桎梏在身边,不许他过去。
另外两个人先是看到乔慕冬,怔怔喊了一句:“副总?”随后才想起来要去扶付晨山。
附近几个包间的人都被惊动了,付晨山刚才出来的那个包间门打开,里面全部是凌云的员工,一时间都目瞪口呆看着乔慕冬气势汹汹对上跌坐在地上的付晨山。
何喻身后的包间门也打开了,欧韵嘉本还担心何喻出了事,却听到跟着出来的马天愣愣喊了一声:“乔先生?”
乔慕冬根本不顾那么多人的目光,险些一脚又踢到付晨山的肩膀上,被何喻死死拉住了。
乔慕冬指了付晨山,狠狠道:“付晨山,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缠着何喻,你以后在凌家别想有好日子过!”
何喻拼了命去拉住乔慕冬,咬牙低声道:“你疯了吗?!”
一时间,走廊里只听到从包间里飘出来的音乐声,那么多围观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许是不敢在乔慕冬和付晨山面前说些什么,又或许是实在太震惊了,无话可说。
KTV的服务员和保安赶了过来,这才开始变得嘲杂起来,有人去扶付晨山,有人开始劝乔慕冬。
付晨山醉得实在厉害,何喻都担心他一觉睡醒可能会不记得今天的事情,他催促着之前那两个人快些将付晨山送走,自己牢牢抓住乔慕冬的手不让他再有动作。
隔壁包间的人不敢留下来看副总经理的热闹,纷纷退了回去,至于还有没有人贴在门上的玻璃往外看就不得而知了。
何喻也对欧韵嘉道:“欧哥,没事了,这是我朋友,我先送他回去。”
欧韵嘉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乔慕冬,马天在他身后偷偷拉他,对何喻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喻对马天点点头。
欧韵嘉于是也就拍了拍何喻肩膀,“有空出来再聊聊。”
何喻连忙应好。
于是欧韵嘉几个人也回去了自己包间。
走廊上只剩下乔慕冬跟何喻,还有一脸紧张害怕乔慕冬闹事的服务员和保安。
突然,乔慕冬挥开何喻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何喻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乔慕冬!”
乔慕冬并没有停下来,甚至也没有回头,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忽然一股力道从身后撞上来。何喻已经追了过来,从后面伸手紧紧抱住他胸口,将他埋在他后背,说道:“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乔慕冬停了下来,原地站了几秒,抓住何喻手臂回过身来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一手拉着他头发逼得他的头往后仰去,接下来重重亲在他嘴上。
一旁的服务生和保安顿时目瞪口呆,本来担心的殴斗没有发生,现在变成了两个男人在走廊上热吻,他们是上去阻止也不好不阻止也不好,顿时都愣在了当场。
一吻结束,何喻喘着气将脸埋在乔慕冬胸口,双手仍紧紧抱住他不放。乔慕冬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拉着他的手,语气平静说道:“走了。”
坐进车里,乔慕冬先抽了一根烟,才发动汽车离开。香烟的气味在车厢里久久没有散去,何喻手肘靠在车门上,撑着下颌,望向窗外发愣,他在想现在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契机,来重新考虑他和乔慕冬之间的关系,还有和付晨山之间的纠葛。
车厢里太安静,乔慕冬伸手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出来的是个有些聒噪的年轻女声,先通报市区路况信息,然后又开始聊近郊的旅游景点。
何喻听到一切都像是背景音乐,从耳边一闪而逝,没有留下痕迹,直到收音机里面开始放歌,那是一首老歌,辛晓琪的《领悟》。以前何喻读书的时候就曾听过这首歌,许久过去,还记得调子,歌词都淡忘了。
可是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没想到每一句歌词都重重敲打在了何喻心上。
“……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孤独……”
何喻将头抵在车窗玻璃上,他没有哭,只是静静闭上了眼睛。后悔吗?不知道。也许人生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十年,这么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上一个人了。可是结束就是结束,事到如今,谁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忽然很想把自己的伤疤大力的揭开,让它暴露在阳光底下,即使腐败流脓,终会逐渐散去最终愈合。但是前提是,那个看到他伤疤的人,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为他疗伤吗?
要不要赌一把?何喻问,随后又否定了自己,明明一开始想好的,只是和他在一起陪他玩,等他玩够了自己就抽身。如果现在要这么奋不顾身的陷进去,等到乔慕冬抽身离开的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又再一次无路可退。
辛晓琪的歌声已经停止了,但是余音一直在何喻脑袋里盘旋不去,他忽然想,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失去的?人家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相比乔慕冬,他的顾忌显然要更少。哪怕今天乔慕冬搂着他亲亲抱抱,明天就把他扫地出门,他也没什么可在乎的吧?
何喻突然抬起头,看向乔慕冬,说道:“我从初中开始暗恋付晨山,喜欢他喜欢了快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