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错。
却不能在一起。
不断的重播失败提醒着他:你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最开始那样,只要对方一关手机,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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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推开门看到自己大哥的刹那,愣住了。
大哥眼圈很重,明显没有睡好。
“林旭,我们谈一谈。”大哥出声。
林旭下意识地就想退一步关上门,被大哥压住了。
林旭看了大哥一眼,眼睛很酸很疼,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摇了摇头,“哥,不要……昨天晚上,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好不好?”
昨天晚上他真的失去了理智,才会在最崩溃的那一刻告诉了大哥这个本应化作尘埃的秘密。
林建看着弟弟眼里的无助与祈求,抓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林旭想要往后退,但钳制自己双肩的力量太大,他低下头不肯说话。
许久,林建哑着声音说,“林旭,你昨天说你们都结束了。我不会告诉爸妈,但你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担心是吗?”
临到最后,他还是只能搬出父母。
林旭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像是羽毛未长全的幼鸟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林旭,你听我说,”大哥低下头,在弟弟耳边把声音又压低了,低沉地像是在诱惑着什么,“林旭你想想,你会继续上学,考试,上大学,上专业课,然后出去工作,或许你会碰上喜欢的女孩子,会碰上新的朋友……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很多人都曾做过很荒唐的事,他们从不愿提起,也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林旭,你总是特别懂事,很多道理自己都明白。这一次,你也明白是吗?”
林旭觉得自己已经在汪洋中窒息了,仿佛全世界都急剧地缩小把他挤压成了一个点,他艰难地张大口呼吸着,轻微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大哥,“我懂,我一直……都懂。”声音到最后,仿佛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
“哥,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如果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吗?”
林建顿住了身体,林旭的声音依旧是低低的,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哥,你有试过‘道理你都懂,你就是不想去做’的情况吗?哥你试过‘还没开始争取就结束了’情况吗?”
“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当你和一个人在一起时,你就会不自觉去想象你和他未来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你关于未来日子的想象中每一个细节都有他,但突然有一天,所有场景中的他都消失了,你的未来在这一刻就崩塌了。
这种崩塌是一点一点的,从地基开始晃动,到钢筋、混泥土,到窗户、板砖……到整个大楼轰然倒下。
而你被囚禁其中,被砸中、流血、大哭,逃不出去,叫不来人,最后被轰然葬入黑暗。
你以为我只要正正常常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就好,吃饭、睡觉、上学……
其实我在废墟中满身伤痕,用沾满血液的手指去抠挖上面的沙石,去搬动每一块石头,艰难地从里面看一眼透进的阳光。
你以为我只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继续和父母聊学校发生的事,和同学侃最新的八卦,和门卫的大叔打一声招呼……
其实我正在抱着废墟哭泣,即使这些都成碎片,我依旧舍不得丢了它们。
林建用手碰了碰林旭失神的眼,突然间满腔悲伤,所有的语言都在这一刻变得无力,他还是只想说那一句: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但他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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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假,意外的忙碌。
大哥的高考成绩已出,发挥不错,乡里又出一个大学生,按照家里的习俗,得回家乡办酒。
爷爷中风,半个身子瘫痪,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爷爷总想看着家里三兄弟上大学,却似乎再也等不来那一天。
一家人匆匆赶回家乡,一边忙着照顾爷爷,一边联系着家里的亲戚朋友。
爷爷清醒后就不愿住院,只得又带着会乡下静养。
在那一段的日子里,林旭的记忆都是清晨窗外浓郁的绿和白色的水雾,院子里鞋子踩着石板发出嗒嗒的响声,洗漱完水盆洒在院外的小路的沙沙的声音。
清凉的夏风穿堂而过,打盹的家狗懒懒地窝在角落摇动着尾巴,院里的母鸡大摇大摆走着,后面跟着一列圆溜溜的小黄鸡。
林旭就陪着爷爷一起在院子里望云卷云舒,看树影婆娑,听蝉声阵阵。
爷爷年纪大后,口齿不清,林旭再也听不懂爷爷说些什么,但无论爷爷发出什么音调,他都会乖乖地应着。
爷爷的声音是老年人特有的混沌和沙哑,他总是听着听着就犯困,靠在椅子上,满眼都是夏季苍郁的绿。
那绿色像是透亮的墨,晶莹得要渗透出来。
林旭常会一个人绕着乡里的田走一遍,在烈阳下走得汗水涔涔,实在累了就坐下了看别人田里的水牛慢悠悠地嚼草。
时间在这里似乎被放慢了,每一刻都很长很长。
这个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小车的后排管,没有店铺的音响声,更没有上下课的铃声……也没有杨峰锐。
林旭的心情从未如此平静,被风轻轻抚摸着,眯着眼去看最远的群山,放任自己的想念离开自己的身体,飘在空中,飞向远方。
曾经他觉得思念是酸甜的,酸涩得像杏子,甜腻得像蜜糖;后来他觉得思念是苦涩的,像是刀子凌迟肌肉,像是铁链撕裂骨骼,一寸寸磨向死亡;现在,这思念苦涩却带着轻微的甘甜,苦是他一个人的苦,甜是他一个人的甜,和另一个人再没关系。
回家时,晚饭已经上桌了。
每次回家乡,兄弟三人照例都是一人一个鸡蛋,家里母鸡当日下的,口感绵软,蛋香浓郁。
夜里林旭托着爷爷上床睡觉,爷爷突然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林旭疑惑地停住,看着爷爷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前的口袋里抓着一个鸡蛋放入了他的手里。爷爷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林旭还是什么都没听懂。
林旭愣愣看着眼前的鸡蛋。
幼时弟弟贪嘴,总是把他那一只鸡蛋抢了吃了,他只能一个人偷偷难受,爷爷发现后,就总留下自己的鸡蛋,偷偷地塞给他。
林旭低着头,“爷爷,你一定会好的。”
他曾听父母讨论过爷爷的病情,大限将至,只求最后一段日子的安康了。手中的鸡蛋小巧圆润,残留着老人手掌的温度。
时间是如此无情,他们还年幼不知世事,老者就已经一脚踏入泥土。
他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他对未来很迷茫,老者就已经没有了未来。那些老者多年的故事、情感、记忆都会沉入泥土,再无人知晓。
那些撕心裂肺、那些泣涕涟涟、那些曾经岁月里如天一般的大事都将化作云烟,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爷爷睡前用手摸了摸自家孙子的脑袋,手掌的皮肤如同干枯了的桔子皮,粗糙而又干燥。
林旭只能紧紧抓住爷爷的手。
爷爷,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人一生中到底要追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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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天没回家了,手机欠费停机,关机前全都是母亲打来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醒来时头痛得厉害,网吧里昏暗的灯光把所有人的脸都笼罩成魑魅魍魉,闪烁着屏幕莹莹的光。
键盘前是散落的烟头,浓烈的烟味还未散去。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从后面递来了一个盒装泡面,杨峰锐头也没回就接了。
那人低声说了几句,“今晚七点,后面的便利店。”
杨峰锐低低应了一声,饿得头晕眼花地抓着泡面去找热水,一起身便发出吃痛声,才想起三天前自己腰部在混斗中被手肘顶过几下,身上一片皆是青紫。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这些人搭上的线,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和他们混做了一团,但这些他都很熟悉,这就是他曾经的生活。
就像是偏离轨道的列车被扭正了,那个傻瓜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他依旧是他,林旭依旧是林旭,他们从未相遇。
这就是他的生活。
回到最初的模样,没有林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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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暑假飞逝,林旭从另一个世界被拽回了原来的世界。
高一结束,高二开始。
高二的日子,文理分科,重点班与平行班楚汉分界,重新分班后周围俱是新的同学、新的老师,重新分宿舍后是新的舍友。
这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林旭再也没有在走廊上等到过杨峰锐的身影,再也没有听说过杨峰锐的消息,他不知道那个家伙去了哪个班,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搬回了宿舍,甚至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来上了学。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夜间,整个天地都变了。
之前一个班的同学见面也渐渐不再打招呼,见面就像陌生人。
高一就像是被撕裂的另一个世界,关于那个世界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清洗了。这个世界被洗涤液丢入洗衣机狠狠搅了一通又拎了出来,只剩下干巴巴的白色。
他的时间表和人际圈被迅速重组,他的生活被神奇地填满和修复,他甚至毫无障碍地就开始了他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