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很奇怪,突然一种被照顾了感觉让他哑口,却从不承认被这感觉稍稍蛊惑,就好像心中连他都遗忘了空缺突然被挖了出来,才发现那一块是空的。那个家伙不懂照顾人,即使关心也是心血来潮霸道蛮横的。更让人意料不及的,那声音,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安生立命,疯狂地滋生开来占领阵地。以至于到后来,生活中全部变成了那聒噪的声音。
林旭后来又跑去换了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后,身体才逐渐感受到暖意,手指尖却因为长时间的冰凉一直无法回温。
林旭等父母起床,摩挲着手掌坐在沙发上,看静了音的早间新闻,阳台门大开,整个人处在空荡的客厅内,没过多久,身体都因为长时间的没移动而开始僵硬。
——喂,小旭,把手拿过来。
林旭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周围,一片空荡,略有些失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渐渐发起了呆。
自己的手指还算好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即使弯曲也是光洁而没多少皱痕,中指指盖下方因为长期写字支撑笔头而磨出了茧,手指尖冰得有些泛白。
林旭双手手指渐渐靠拢握在了一起,指间相交,迷蒙间,似乎是另一双更有力度和厚实的手握紧了它,耳边似乎有对方轻微的调笑声:这就暖和了吧?
“唔……都在想什么啊。”林旭突然轻喃了一声,用手掌捂住眼睛。
有没有那么一天?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开始不自觉想另一个人,想着想着就脸红了。
早上七点,林旭跟着父母踏上回家乡的旅途,坐的长途巴士,一天一夜才能到,昏昏沉沉一路,高速公路上偶尔有别人手机铃声响起,林旭都会迷糊地醒来四处去看。他吃着泡面的时候,窗外是飞快晃过的远处房屋,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干干得发痛,脑海里只剩下那不断刷过的没有形状的糊影。
母亲在举着电话聊些什么,和那边的亲戚操着家乡的口音东南西北地侃着,声音在嘈杂的巴士内时高时低,仿若呕吐物在空气中渐渐蔓延开来的味道,林旭感到几分眩晕,泡面在胃里翻江倒海,最后抓起旁边的袋子就俯身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林旭这才恍惚想起:他似乎挺晕车。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第二天时林旭彻底虚脱了过去,半闭着眼睛靠在窗边,身子半歪又难以着力,昨晚又着了凉,难受得全身酸痛。因为难受而一声不吭,林旭习惯性不去麻烦父母,偶尔从昏睡中醒来满头的虚汗,在冰冷的空气里仿若要冻僵了。家乡北上,越接近家乡,天气越冻得厉害。
母亲安慰着:“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林旭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越是脆弱越是闷声不吭的时候,越想一个人。
他明明不是那么容易委屈和抱怨的人,却在这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嘟囔着无数的如果……忍不住想念被完全揽在一个怀里的感觉,或者在被子里厚实的用身体裹住的感觉,对方鼻息在耳边轻轻拂过,稍微贴近一些就能用唇碰到对方的下颚,抬起头就能轻咬一口报复地叫对方起床。
他并不喜欢对方双手搭在自己腰间的感觉,仿若整个人都被对方掌控在了手里,手掌所过之处都会泛起细微的战栗,却贪恋对方手掌环住自己时整个身体紧密相贴的肌肤触感,稍稍一摩擦就会泛起暖热,一闭上眼就能轻易地睡去。
——喂喂,小旭你绝对是故意睡着的吧!靠你装睡我就亲你啊,我真的亲啊,我亲了啊!
林旭睡梦中皱起眉头,微微舔了一下干涩的嘴角,动了动身子,轻哼了些什么又继续睡去。
杨峰锐的唇总是偏干,贴住时还能感受一些略硬棱角,直到唇瓣间渐渐湿润后才会变得柔软起来。
林旭忍不住张了张口,觉得喉咙有些干,想起昨晚那孩子气的对话:“小旭,你想我亲你抱你吗?”
杨峰锐特别喜欢咬他的嘴唇,一边吮吸一边小口咬着,又疼又麻,似乎恶劣地喜欢着身下的人忽轻忽重的喘息声,直到对方真的被疼得眼角湿润了一圈才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含住里面舌头像是要攥取所有的呼吸。
“唔……”林旭蓦地翻了个身,眉头微皱,呼吸声似也重了些。即使亲吻许多次,也无法习惯那瞬间被完全侵略的感觉,似乎连体温也被对方给剥夺了,口腔内湿热的搅动会混乱了自己的大脑,全身的力气渐渐被抽离,连着偶尔泄露的喘息都盈满了对方的味道。男孩的唇吻上了颈项,一路滑上了耳垂下方,边细碎地留下痕迹边轻喃着一个名字,如同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独属于他的印迹。
“阿锐,”林旭抑制不住地出声,声音吞没在喉咙里,真正出声时反而是迷糊不清的无意识音节。他难受地睁开眼,头痛得要炸开,喉咙干涩疼痛,眼前又是窗外不断晃过的风景,突然觉得特别委屈:“混蛋。”
才离别,就开始想念。
第三十五章 最初的心动
“我擦,冬天还下雨还让不让人活了!”稍稍回暖的天气因为突如其来的薄雨复又陷入寒冷。
杨峰锐赤裸着脚下床伸手去关窗,细小的雨丝落在手背上,凉意一掠而过,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兴致,望着窗外来往的车辆发呆。
大概是前天林旭回家乡后就没有联系了,现在应该早到了那地方,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杨峰锐不禁有些怨念:“怎么连个手机都没有。”仿佛突然间斩断了所有能联系的路线,一下失去了对对方所有的感知。
“不知道打电话到他妈妈的手机上有没有问题?”杨峰锐抓起自己的手机里翻通讯录,划拉了几番,蔫了下来,“也没有号码啊。”
雨软绵微弱,仿若细密的雨帘,温柔地包住了这个城市,却一沾即灭,连一点声音都荡漾不开。
杨峰锐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偶尔从手机游戏亦或者玩乐中回过神时,感觉心里突然空出来了一块,想要四处寻找着什么却无所踪迹,复又低头继续玩着,只是没多久就关了躺在床上发呆。
这几日母亲的到来让他颇为烦躁,各式的唠叨也来了“不要熬夜啊”“怎么能天天玩游戏”“偶尔也要写写作业啊”“想不想和妈妈一起出去逛一下”……
“小峰,出来吃饭了。”房门被敲了一下,似乎想要扭动门把,却因为锁住了而无可奈何,“在家里锁什么门啊,快出来吧。”
“我不饿。”
“不饿也出来啊,喝点汤也好。乖啦,今天是专门熬好的排骨汤哦,暖身子的。”
杨峰锐想要吼出“不要管我好不好”,但这几日疲惫涌入四肢百骸,一句话也不想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家里人吵架了,和姑姑尚且如此,和难得见面的母亲更是如此。
从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在激烈的争吵后沉默以对,慢慢地,连反驳都没了兴致,听着耳边萦绕的高高低低的吵闹声、怒骂声、训斥声,偶尔抬眼看到对方涨红脖子几乎要打人的模样,他都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对方,像是过滤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眼瞳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比起冲动地和他们争吵,沉默会更加让他们抓狂。所有最冰冷的关系都不是怒火,而是无视。
曾经周围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小小年纪彻夜不归、打架、早恋闹到全校皆知,在读小学时他就因为被退学而不得不送到隔壁省读书。比起朝夕相处的同学,这些冷面的家里人似乎更清楚这个孩子的本性,顽劣不堪。
值得庆幸的是来到这边后,他收敛了很多,初中虽然也小打小闹反复通知家长,但比起过去这一切简直就像空气中的灰尘一般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到了高中,几乎没有了来自学校的通告,这让家里怀疑了数个星期这孩子不会不声不响自己退学了吧。
“小峰,实在不想吃的话,饿了再出来吧。我会把剩下的饭菜放在厨房里,记得一定要吃饭哦。”
杨峰锐有气无力地应声,连日来不间断的来自家里人的声音充斥了他的生活,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没有争吵,没有指责,但这个声音就是一直盘绕不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短时间内听过那么多关于母亲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略有变粗却依旧保持着记忆中微软的音色,像是最幼时哄他时“宝宝乖”一般甜软动人。他极其讨厌着这被软糖黏住了全身的无可挣扎之感,无力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因为这渴望了太久而偶尔失神。
他已经放弃了的、再也不期待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时,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相信任何人,谁都不相信。
“小旭。”杨峰锐把手机举起,对着屏幕那白亮的光芒,口里喃喃地重复着两个音节。
想念像是化作了粘稠的蚕茧,每想你一点,就会加厚一分。我以为我不曾想过你或者没那么想你,可回过神时,我已被蚕丝紧紧包裹,无法动弹,再也无法忽视。真是过分啊,即使是悄悄地想你,也被发现了吗?
为什么你不在呢?
屋外雨丝绵绵,凉意潜进房间内,温度却似忽然降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