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这么大，晓丽也是，两个人总是很辛苦。”苏未年看着他的神色，捉摸着接下来该说的话。
苏和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话里的语气也一直冷淡淡的让人看不透：“现在这样不也天挺好！”
苏未年一怔，想到楼下的苏陈胜，他便问：“你觉得苏老板人好吗？”
“好不好不就这样，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能过就行。”
苏和话里的平静让苏未年有些心惊，他不能将眼前这个有些阴郁的少年和多年前牙山下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重合在一起。
他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便走上前两步直视着苏和，道：“苏和，我要说的也许你不能接受，但是那是事实，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我也不会干涉，只是觉得你理应知道的事情不应瞒着你。”
苏和眼里浮现几丝疑惑，人也没有先前紧张了，安静等着苏未年开口。
苏未年酝酿了一下，深呼一口气道：“苏和，苏陈胜就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父亲。”
说实话，苏和并不怎么恨苏未年，他从小性格娇宠，自然任性一些，也从没想过苏未年会离开他们到外面去。直到周利平也离开了，他才有些后怕，握着苏晓丽稚嫩的小手，心有余悸，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走远。自小没有父亲，哥哥也有了新的弟弟，母亲再嫁后离开人世，只剩下懵懂的自己还有更加幼小不喑世事的妹妹。
当被赶出继父的家时，他握着苏晓丽的手，还没什么真实感。
跌跌撞撞跑来找苏未年，却被告知他去了洪城。便就这么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带着苏晓丽逃票到了这个陌生而冰冷的城市。
晚上睡在小巷子的垃圾桶旁边，一睡就是好几个月。睡到苏和有了真实感的时候，苏晓丽已经是皮包骨头快要不行了。
苏和四处找事干，正经点的地方都不愿意请他，便跑到工地去，几十上百斤的砖一搬就是一天，这样的事也做了近一年，到后来好些了，才找了家最破烂的小旅馆，两兄妹缩在一张床上。
一开始苏和也会想，大哥在哪里呢？毕竟，在他很久以前的印象里，苏和对他是极好的，但人就是这样，有的偏不珍惜，没了又死死后悔。他就是这样一个很平凡的人。
但后来渐渐不想了，他守着苏晓丽，这是他身边唯一的存在了，他只想好好保护好这个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也是不错。
所以当苏和再一次看到苏未年的时候，是别扭的，是不坦诚的。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不愿意先一步认输。
而现在，苏未年又告诉他，那个看起来就一脸猥琐，秃头颠肚的男人竟然是他们的父亲。想起那个男人看着晓丽时，黑沉沉的目光，苏和不自禁将指头深深扣进手里，血流出来还不自知。
“苏和！”苏未年惊呼一声，抓起他的手，眼里有一丝担忧。
他将苏和推到床边坐下，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急救箱，小心翼翼给他贴上创可贴。苏未年没想到苏和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也不明白他眼里那一丝沉得化不开的阴郁是怎么回事。
只能担忧地问：“怎么了，你如果不想认他，也是没关系的，总之他待你们还不错......”
“我们马上就离开！”苏和这样说，眼睛直视着前方，很执拗的模样。
苏未年怔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坐在苏和的身边，说：“你们离开能到哪里去呢？晓丽是女孩子，你总不能处处照顾到她的。”
苏和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说他对苏未年的坏脾气只是一个弟弟对兄长的撒娇打诨，但对那个从没有谋面这时候一下子冒出来的父亲，便是真正的敌意与仇视了。
“我说给你听，不是别的，只是将决定权交到你自己手上，你今年也快十八了，晓丽也是十六岁的姑娘了，总要多为以后想一想的。”
苏未年说得苦口婆心，苏和转眼偷偷看着这个人，很想问一句：“如果可以，你还能不能照顾我们呢？”
但他知道这是无理取闹，便只埋在心里，脸上有些落寞。
苏未年第一次看见苏和这样子乖巧的样子，低着头淡淡皱着眉头莫名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苏和被戳的莫名其妙，眼睛忽然一睁，脸上发愣。
苏未年笑着站起来，低头看着苏和说：“先这样吧！等过一段时间你想清楚了，再来解决这件事情，看起来，苏陈胜也没认出你们来，也不急！”
苏和点点头，一会儿忽然道：“那个女人是我们在车站捡的，当时饿晕了，就在我们住的小旅馆旁边，捡回来后，我看她平时陪着晓丽，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晓丽似乎在家安心多了，才留下来的。”
“不久后，苏、苏陈胜就找到了我们，说是作为报答愿意供晓丽上学，我、我才一起过来的。”
苏未年似乎没料到苏和会主动和他解释路楹的事情，不过看着苏和低着头一副别扭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像是被什么戳了戳，酸软酸软的。他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发顶，轻声道：“谢谢！”
苏晓丽见两个哥哥都下了桌，自己坐在那里更不是滋味，坐了一会儿便寻了个由头起了身。
在路楹房里转了圈，路楹已经睡了，而苏和不在自己房里。
刚从苏和房里出来，正对上苏未年打开门，苏和跟在他身后的场景。苏晓丽睁大眼，死死盯着两个人，脸上隐隐透着希望。
苏和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拉起苏晓丽的手转身道：“跟我来！”
苏未年朝回头看向他的苏晓丽轻轻一笑，便看见苏晓丽蓦然间绽放出亮光的眸子，兴高采烈的随着苏和进去了。
看着两个人进房，房门轻轻被关上。苏未年忍不住咧嘴笑了笑，笑了一下，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多笑了两下，两下似乎还是不够，再多笑两下......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苏未年最后还是没有从苏家搬出来，不是说真的没有那个能力照顾好路楹。
只是苏晓丽扒拉着他的衣脚，一脸委屈，苏未年实在说不出那个话来。
晚上，苏未年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小孩的电话号码，迟迟不敢按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小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道歉的话，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小孩也不一定需要自己的道歉。
正犹豫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他以为是苏和或者苏晓丽，躺在床上没有动随口应着。
来人推门进来，声音很轻，几乎没有脚步声，苏未年一怔，抬头看过去。路楹站在面前，微笑看着自己。
“路楹！”苏未年惊呼一声，看见她没有穿鞋，连忙将人扶着坐到床上。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路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对劲过头了，眼里也有神采并不是呆滞不动的样子了。
“怎么了，饿了吗？”苏未年倒了杯水递给她，试探开口。
路楹微微一笑，脸上竟有几分坦然，看着苏未年为她担心的样子，忽然觉得那样给人添麻烦的自己实在是有些丢人。她说：“阿年，谢谢你这样子帮我。你可能已经知道程远的身世了吧？他的母亲那一天来医院找了我，我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才会选择了逃避，真的......真的、谢谢你！”
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抬手挡住眼睛，低头哽咽。
苏未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圈住她的肩膀，一手轻拍着安慰。
“都是朋友，哪里有什么麻烦的。”顿了顿，苏未年有些艰涩地开口：“程远很可爱，也很乖巧，只是有一点，现在都快两岁半了，还是不喜欢吃饭，天天晚上吵着要喝牛奶......话也能说一些了，只是我普通话说不好，他跟着我也带了些地方口音。”
路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忽然说：“你和他感情很好吧？”
苏未年一愣，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
“我不会自私的说要从你身边带走他的，但是，如果很辛苦请一定要告诉我！”
苏未年摇了摇头：“怎么会辛苦，他是我儿子啊！”
路楹顿时捂住脸，忍不住小声哭起来，泪水从手指的缝隙间流出来。
“谢谢，谢谢！”
.......
第二天路楹离开了，没留下什么话，苏和和苏晓丽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苏未年异常的平静，只是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有些僵硬，等看到苏晓丽抱着沉睡中的程远出来的时候，就放松了下来。
“哥，明天情人节哦！”
苏未年一抬头就看见苏晓丽趴在桌子上朝自己挤眉弄眼，他无奈地一笑，说：“嗯，然后呢？”
苏晓丽皱了皱眉，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无视阴沉着脸从门外进来的苏和：“苏叔说可以带我去今年Fayi的情人节晚宴，听说超级热闹，还会有明星诶！”
“嗯！”苏未年将目光一直定在手上的书上，淡淡点了点头。
苏和似乎有些生气，沉声道：“苏晓丽你能不能长长脑子，那天的事就忘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