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无能的爸爸、交际花般的妈妈,贫困窘迫中生存的艰难……稍微懂事的时候,夙夜就知道到处拣饮料瓶、捡废纸壳、捡铁丝绳头……捡一切能卖、可以卖的东西,贴补家用。
他占据了大半个书橱的旧书都是靠卖废品换回来的。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妈妈身上廉价刺鼻的脂粉味、喷吐出的袅袅烟圈、熏人欲呕的浓烈酒气、踉踉跄跄的脚步和爸爸愤怒、通红的双眼。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你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啊!”爸爸不知第几次痛心疾首的怒吼。
“谁叫你没有本事养我?!”妈妈毫不示弱,斜挑着呆滞惺忪的眼睛,打着酒嗝,涂着丹红豆蔻的指尖夹着只剩下短短一截的香烟,声音又尖又冷,“你养不起我凭什么管我?!”
“我是你丈夫!你看看夙夜,他是你儿子!你这副样子,让我们父子怎么有脸见人?!”爸爸气得浑身发抖,声音拔高,隐约夹杂着沙哑的哽咽。
“你也知道你是我丈夫?”将烟蒂狠狠丢在地上,妈妈双手叉腰,撇嘴冷哧,“你给了我什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买菜都要等人家挑剩的……你凭什么让我跟着你挨苦日子?!”
“当初是你先纠缠我的!”
“我看上的是夙家少爷!不是你这个给老婆买瓶护肤霜都心疼的废物!”
爸爸双眼通红,瞪着她,咬牙切齿:“所以你就背着我勾三搭四?!你是不是当我死的?!”
“你活着跟死了有差别吗?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跟你结婚十来年,你说!我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妈妈扬起下巴,满脸的轻蔑。
☆、19|三 梦魇(5)
“我对你还不够好?为了你,我离开家……”爸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那是你没出息!但凡有点本事,怎么会被老不死的轰出来?!”
“你干嘛骂我爸爸?!”爸爸又惊又怒。
“你倒是叫得亲,”妈妈冷笑,“那个老不死的不是早就不认你了吗?!”
“啪!”爸爸忍无可忍,一巴掌甩过去。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被打的女人暴跳如雷,眼睛简直要喷火,扑过去死命地厮打他,爸爸狼狈不堪地躲闪:“李晓舒!你别太过分……”
对于这出三天两头就会上演的戏码,夙夜实在厌恶透了,冷冷开口:“你们闹够了没有,被邻居听到都不嫌丢脸吗?”
“你敢跟你妈这么说话?!不想活了是不是?!死小子!”一股大力猛地掼在他脸上,夙夜猝不及防,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倒,迎面磕到支在一边的木质餐桌边沿。
“哗啦!”桌子被他撞翻了。剧烈的疼痛骤然袭来,顿时感到眼前阵阵发黑。眼泪不受控制地狂飙,夙夜使劲晃晃头,才勉强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有热乎乎的黏稠液体从鼻孔涌出,伸手抹了一把,血色猩红刺入眼中,头晕得更厉害了。
“夙夜!你流血了?!”爸爸惊叫,手忙脚乱地打开旁边的柜子,翻找卫生纸。
刚摸出半卷,还没等递给夙夜,妈妈已经扑过去,趁机在他脸上挠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还是不解恨,跳着脚骂:“我早就受够你了!你这个废物!”
爸爸气得话都说不利索,边狼狈不堪地躲闪,边红着眼眶说:“你!你打我就算了,干嘛还打孩子……”
妈妈骂骂咧咧的:“我打他又怎样?!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我为什么要把他生出来?!一点用都没有,老不死的根本不认他……”她正嚷嚷得起劲,蓦然对上夙夜冷飕飕的眸子,冰冷尖锐,像两枚锋利无比的雪亮锥子,直刺到她心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蠕动着嘴角,后退两步,剩下的咒骂竟然吓得卡住,跺跺脚,扭头摔门跑了出去。
砰!整间屋子都被震得晃了晃,随后是难言的静谧,空气紧绷,窒闷得难受。
爸爸红着眼眶呆呆地杵在原地,象是被冻住了,好半天才机械地挪动步子,扯下一截卫生纸递给夙夜,脸上满满的心疼、懊恼和愧疚:“儿子,对不起。”
接过卫生纸,轻轻蹭了下鼻子,顿时钻心的疼,夙夜心里一沉,知道鼻梁骨恐怕断了,小心翼翼按压住泊泊流血的鼻孔,微仰着头,他轻声说:“没事的,爸爸。”
***
☆、20|三 梦魇(6)
“没事的,爸爸。”
夙夜下意识揉揉似乎还隐隐作痛的鼻梁,那次意外,弄断了他的鼻梁骨,养了好一阵子才养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以前扁平的鼻子,在骨头愈合后居然隆起不少。
其实每次父母吵架的时候,他都渴望爸爸能对他说:“儿子,没事的。”
或者妈妈哪怕一次、能对他说:“儿子,妈妈是爱你的。”
但没有,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你可以依靠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试图安慰他,给他安全感。
没有人知道,十七年来他有多忐忑、多惶恐、多不安。
父母几乎每天都会爆发战争。
老师的鄙夷、同学的白眼、邻居的流言蜚语……谁都知道,他有个不守妇道的妈妈,有个懦弱无能的爸爸。
拖欠的学费常常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有时甚至拿不出买一本新作业本的钱,千辛万苦攒下的一大纸箱书,是他仅有的宝贝。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希望,父母会有那样的结局。
暗暗期盼着长大,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让爸爸可以理直气壮在妈妈面前昂起头,让他们两个人即使没有爱情,也能平静、安稳的过活。
让他自己能有个完整的家。
然而,再也不可能了……
梦想被撕成碎片,期待变成绝望。
夙夜吸吸鼻子,使劲眨眨眼睛,硬生生逼回眼中不知不觉漾出的液体。
夜色已经很深了,他却全无睡意。
雪白的天花板上,石膏线勾勒成漂亮的不对称几何图案,正中央的椭圆形水晶吊饰灯,流溢出雪色的荧光。
稍微挪动了下僵固的身体,立刻清晰地感觉到绑在脚踝处的绳子,深深勒进皮肉,很痛……于是,一直惶惶不安的心情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
绑得很结实,所以今夜应该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阖上疲惫不堪的眼睛,夙夜立刻感到眼睑微微的酸胀、微微的钝痛。
真的很累了,无论是精神还是*……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鼻腔里突然钻进淡淡的血腥味道。
夙夜惊恐地瞪大双眼,他看见,殷红的液体正顺着吊灯淌下来,开始是一滴一滴,如同坠落的一颗颗玛瑙珠,渐渐连成红线、编成密密匝匝的红网,劈里啪啦落下,像夏日疾风中的骤雨。
血腥味越来越浓,熏得他几乎要窒息,两侧的太阳穴针扎似的刺痛。
浓稠的血浆在瞳孔里蔓延扩散,很快嚣张地占据了全部视野。
夙夜惊惶地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连动动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只能茫然无助地眼睁睁看着整个天花板都漫涌成奔腾咆哮的血河,铺天盖地的血水,如江河决堤般倾泻下来。
迅速淹没了地面、床脚,还在迅速攀升,象是要把一切都彻底吞噬掉。
是第十三层地狱吗?他看见的是血池地狱的场景吧??或者,他已经置身在血池中???身下的单人床像座即将被淹没吞噬的孤岛,显得分外无助而凄凉。
血河中央,部分血浆渐渐聚拢起来,慢慢凝固成个血红色的人形,臃肿肥硕,看起来很眼熟。
☆、21|三 梦魇(7)
她僵硬着,一步步接近,断裂的喉管发出嘶嘶啦啦的怪响,血浆咕嘟咕嘟不停地从颈间冒出来。
胸前耷拉下的两坨脂肪随着蹒跚的步伐,钟摆般晃动,胳膊、肚子、大腿上也都是鼓鼓囊囊的赘肉,从腹部到下体都被剖开,厚厚的肉外翻着,淌出些黑黑红红的脏器,耷拉在大腿间。
脸上失去了眼珠、只剩下两个血红的窟窿,直勾勾盯着他,她张开嘴,失去嘴唇庇护的牙床彻底暴露出来,白森森、血淋淋的诡异:“为什么……为什么……”
她在问为什么。
夙夜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抓住去追问。
这只是场噩梦,一定是噩梦,只要醒来就好了,噩梦就会结束。
夙夜拼了命地想挣扎,想摆脱梦魇,想大喊大叫,喉咙却像被噎住一样,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
“铃铃铃……”电话铃声仓促地响起。
夙夜用力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挣扎着费力地撩起眼皮。
白色蕾丝窗帘洇入亮白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眼睛直发花,惶然地打量四周,心里一阵困惑迷惘,这里是哪里啊?
映入眼中的,是全然陌生的场景,没有血池,没有剥了皮的女尸,只有陌生的家具、陌生的陈设,连夹杂着淡淡茉莉馨香的空气都是陌生的。
“铃铃铃……”电话铃声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呱噪着。
定定神,他下意识摸索着抓起旁边的听筒,扣到耳边,完全是凭着本能,懵懵懂懂地开口:“喂?”
“夙夜,起床吧,上学要迟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来,非常磁性,非常好听,简直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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