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松说:“快了,还有两站。”
蒋云思揉了揉睡晕的脸,感叹道:“真冷啊。”
可不是,说话的同时,空气里就产生了白雾。
辰松道:“昨天也没预报说有雪,气象局真坑人。”
话毕就把围巾摘下来胡乱卷在了蒋云思的脖子上。
蒋云思忙把它拉下来:“我不要……”
“别墨迹,你病了也是给我添麻烦。”辰松立刻把他的啰嗦堵了回去。
蒋云思不好意思的系紧围巾,把手插进同样冰冷的兜里。
“大学……我可能要来北京读,我爷爷有个老同学,在人大是个领导,他们准备给我弄个北京户口,所以应该还是很容易考的。”辰松忽然讲起了这些琐事。
蒋云思愣了愣,而后道:“真好。”
辰松说:“什么真好,你也要努力来这里啊,北京有很多出版社,也许可以找到一家,愿意出版你的漫画。”
“那个啊,只能在校报上登一登而已……”蒋云思对于自己的事,比谁都没有信心:“况且我成绩比你差多了。”
辰松说:“我帮你补习。”
蒋云思是个很少考虑将来的人,所以他现在有点害怕,故作镇定的笑:“好哇。”
其实真的很难想象,以后因为过着不同的生活,而成为陌生人的样子。
辰松似乎明白他的心声,叹了口气,瞅着窗外快要冻结的冬景说:“你别老对自己没信心,你开始做一件事情就会很认真,这很难得,所以你要是好好读书,也会有不错的结果。”
蒋云思迟疑:“是、是吗?”
公车再一次停住,终点站到了。
一片一片棉花糖似的大雪落在郊外荒芜的土地上,远处的天幕和星辰,忽而模糊、忽而清晰。
公车站离军营还有段路,他们两人就看着这样的北京,一前一后的走着。
风吹乱了头发,也吹乱花了眼镜。
反正也看不清路,蒋云思索性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狼狈的用围巾裹着脸。
辰松回头看他的惨样,拽住他的胳膊说:“别摔了。”
蒋云思回答:“没事。”
辰松道:“等高中毕业我就去考驾照,要是会开车,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会开也买不起啊。”蒋云思立刻说。
辰松逗他:“等你发达了,拿稿费买辆送给我呗。”
蒋云思答应道:“好的。”
辰松又开始笑,拽着他手腕的手无比温暖。
蒋云思走神的想着,自己是怎么开始和他熟悉起来的呢?
大概是那次熬夜去网吧玩。
记得当时自己看了部电影,叫《春光乍泄》,张国荣演的何宝荣,后来又在辰松家看了《霸王别姬》,也是张国荣演的,他在戏里说少了一天、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算不了一辈子。
“喂,这样都能绊到,要不要我背你啊白痴。”辰松的声音打破了胡思乱想。
被石头弄个趔趄的蒋云思耳朵发热:“不用不用。”
他如此不好意思,是因为刚才心里起了个很奇怪的念头,奇怪到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就瞬时间蒸发掉了。
年三十那天,没回家的军人们大联欢,吃大餐唱歌喝酒,热热闹闹的春晚始终在电视里演着,大家也都很开心。
蒋云思给家里挂完电话后就匆匆赶来说:“饺子熟了吗?”
辰松正跟教官扯淡嬉笑,回头道:“给,先给你盛了份,快吃吧。”
“嗯。”蒋云思拿过碗和筷子。
“春节快乐啊。”辰松倒了杯啤酒给他。
“春节快乐。”蒋云思想都没想,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而后又因那苦涩的味道和呛人的气泡而变得满脸痛苦。
军官们都瞅着他笑,辰松也笑。
窗外的炮竹声和这笑声掺和起来,让蒋云思暖洋洋的,心满意足。
☆、第十七章
“哎呀,你这一个月又瘦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辰松去做那种事情。”程洛雨在寒假最后几天到蒋云思家里玩,忍不住发出这种抱怨:“过年都不回来,真行!”
蒋云思笑了下:“锻炼身体也不错,那我长高了吗?”
程洛雨跟着笑而不语。
蒋云思叹气:“哎,我是军训班最矮的。”
“怎么忽然在乎起外边来了,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从实招来!”程洛雨立刻勾住他的脖子。
“没有,别乱讲。”蒋云思慌张挣扎,恰巧老妈推门进来送水果,吓得他赶快站起。
程洛雨瞬间变得很礼貌:“阿姨,您别忙了,这样我下回都不好意思来了。”
“难得有朋友看云思,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吕澄显得和蔼可亲。
程洛雨说:“谢谢阿姨,可是我姥爷过七十大寿,一会儿我就得赶回去。”
“那就不留你了,下次有机会尝尝阿姨的手艺。”吕澄弯起嘴角。
“好。”程洛雨在大人面前装模作样的功夫和辰松不相上下。
待到老妈离开,蒋云思才说:“其实大年三十没在家,我现在挺过意不去的,可能我太任性了。”
程洛雨很多话到了嘴边又憋回去了,只是劝道:“你和辰松的家庭环境不一样,何必事事跟他学?”
蒋云思点头不语。
程洛雨目光复杂的看了看这个还很单纯的男生,扭头又问:“最近画画了没,给我看看。”
相聚的欢乐时光总是短暂,晚上吃饭时,吕澄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教育儿子:“你和程洛雨很好啊?”
蒋云思吃了饺子点头:“恩。”
吕澄说:“看得出她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们还太小,知道吗?”
闻言蒋云思立刻被呛到:“妈,你胡说什么呢,我没早恋!”
在吕澄这代人的观念里男女是有别的,她今天瞅到他们闹成一团的样子,十分的不放心:“总而言之不要影响了学习。”
“好啦,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蒋云思唯一的小任性是留给家人的,他扔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吕澄追问:“怎么就不能看上你了,我儿子哪里差了?”
“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蒋云思皱眉。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吕澄瞪过他之后才跑去接:“喂,你好……云思,找你的。”
蒋云思感觉莫名,因为甚少有人会电话联系他。
“小蒋,我杨翰啊,你干嘛呢?”话筒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蒋云思傻了一下,想到临走时礼貌性的交换过电话,而后才回答:“吃饭呢,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找你聊聊,你几号开学啊?”杨翰依旧不见外。
“下周日。”蒋云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非常不擅长如何跟他交际。
“哦哦,好好学习,等我高考完,去青岛找你玩儿!”杨翰的热情从不知哪里来的。
“恩,好啊。”蒋云思点头。
杨翰说:“对了,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邮好吃的。”
蒋云思一边瞅着客厅门口满脸狐疑的母亲,一边硬着头皮回答。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一年,孤独太久的身边就忽然间过分热闹起来。
虽然从北京回来之后就没见过面,但是军训的经历似乎消除掉了许多隔阂,以至于开学那天蒋云思一在走廊发现辰松,就破天荒主动跑过去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辰松剪短了头发,清爽俊逸:“还差点,晚上再补。”
蒋云思点点头,努力寻找话题。
“傻样儿。”辰松意外的弹了下他的脑袋,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妈没生我气吧?大过年的。”
蒋云思摇摇头,忽听背后有人叫自己:“你的邮件,在学校传达室。”
他莫名其妙,苦思冥想很久,才想起上周杨翰的那个诡异电话。
进口的巧克力、牛肉脯、糖果还有见都没见过的饮料,让捧着箱子回到教室的蒋云思傻了眼。
有好吃的同学们当然一拥而上,叽叽喳喳的吵着要分一本羹。
程洛雨笑着拿了盒水果糖:“可以嘛,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蒋云思满头雾水,所以干笑。
唯独辰松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哼了声:“什么时候跟那神经病这么熟了。”
讲完头都不回,就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蒋云思只好坐下,打开杨翰字迹龙飞凤舞的信,又瞅了瞅洗好的两个人告别时的合影,抿着嘴陷入沉默。
辰松的别扭之情持续到了晚上,见蒋云思把那巧克力递过来,竟然用力一挥手就将其打到地上:“我才不要!”
蒋云思讪讪的问:“你到底生什么气啊?”
辰松说:“我讨厌他不行吗?”
“都没听你说过。”蒋云思小声道。
辰松闭目假寐。
蒋云思无奈的把巧克力送给舍友,坐到床边上想了想才保证道:“其实我跟他也不熟,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不给他回信就是了,过段时间他认识了新的朋友就会消失吧。”
辰松终于眯起眼睛:“好。”
蒋云思等着舍友出去刷牙,才忽然问:“之前你对小雨也是这样,是不是除了你,我和谁熟了都会让你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