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佳木摸到他的侧脸,微微蹭了蹭,“罢了,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很快要见了,妈妈还在等你呢。”
裴正诚只觉得摸在侧脸上的手指冰凉且带着湿漉漉的气息,有种奇异的腐败东西混着湿木头的味道,心里开始拼命尖叫,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儿,竟然仍旧忍住没出声。
这时候卫生间顶上的大灯忽然爆了一声,噼啪一下亮起来。
从极暗到极明亮只有一瞬间,裴正诚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灯光又闪了几下才稳定地亮起来。
等到再能看清楚周围情况的时候,明亮的灯光,洁白的墙壁,一排整齐的格子间门,洗手台上水晶镜子照出阔朗朗的空间,脚下地面上一滩水渍,此外一个人都没有。
裴正诚脚下一软,整个坐在地上。
外面有人握着门把手晃荡了几下,醉鬼很大声的念叨,“特么的卫生间怎么锁起来了。”
他的同行发出猥琐的笑声,“哎呦,锁门不就为了那件事儿,棒打鸳鸯可不好,哈哈哈哈!”
醉鬼性质起来了,“你这么一说老子还非得看个现场!”说完哐哐踹门。
裴正诚简直是晕过去都不合适,万一给人进来看到他这幅样子怎么办?来汉宫还能进到顶层的人可不太多,说不准就是认识的,一世英名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得干净腌臜了,抓着便池的管道借力站起来,走到洗手台旁边打算用凉水冲一下头清醒清醒。
不得不说,恶人其实不太惧怕鬼神,否则裴正诚这样的人坐不到今日的地位。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整理出一点儿思路,怀疑是不是刚才的包厢里有哪个崽子high高了,而自己喝错了东西。
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这想法等他站到洗手台前面一抬头,就断掉了,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再次摔倒一头扎到洗手池里。
镜子里他的侧脸上,刚才幻觉里被某人摸过的地方,有几个清晰的暗青色指印儿。
这么一会儿工夫,刚才被吓得麻木的神经系统好像逐渐归位,脸颊上指印儿的部分开始有些火烧火燎的刺痛感。
裴正诚也顾不上担心被踹的哐哐直响的门了,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水扑到脸上拼命搓洗。
只是越洗脸上的灼热感越强烈,在恐惧之下,他甚至接了洗手液搓到脸上,如此这般折腾了十几分钟,一抬头,整张脸搓的泛红,印子好像只淡了一点点。
指尖摸上去,那一处皮肤和别处一样虽然松弛,但是仍旧平滑,裴正诚眼睛里刚才进了洗手液,现在通红着两只眼瞪着镜子里的人大口喘气。
脑子拼命地飞转,一切都指向他最不敢相信的那个事实,简直一点儿反证都找不出来。
同层的包厢里,裴佳木正把手指浸透到浮着一层油的水面上搓洗颜料,一面洗一面跟车海几个看着屏幕里裴正诚丑态百出。
范思达踹完了门跟小兄弟一块儿回来,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啤酒,“哎呦,老家伙胆子还挺大,换别人这样可能都吓瘫痪了。”
季童看着裴佳木用小刷子刷掉颜料,一会儿递湿巾一会儿换水,闻言哼一声,“让他一回吓死过去才真便宜他了。”
在他心里,当时裴嘉木受了多久的罪,裴正诚这个罪魁祸首就得一分不少。
裴正诚最在乎的东西,他要挨个毁到他眼前让他长久的痛不欲生。
眼看着马上就要收尾了,今天这点儿小把戏不过是开胃菜而已。早些年不是不能找机会让他下地狱,但是怎么想都不甘心让他风光地死在裴氏董事长的位置上。
拖到现在,已经是便宜他了。
裴正诚一个人呆在卫生间里折腾了近一小时,直到他的包厢里有人想起来打电话过来。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好像带着回音,裴正诚吓的浑身哆嗦了一下才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屏幕上熟悉的人名让他松了一口气,“喂?”
电话里醉醺醺口吃不清的老家伙嬉笑着问,“呦,这就不在了,不会已经在床上快活了吧?”
裴正诚面前扯出一个笑,声音有些抖,“这话说的……”
对方把他声音的异常想歪了,猥琐地一笑,“得了,也不用解释,你开心你的吧,我跟各位打招呼说你提前走了就好。”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裴正诚听着嘟嘟的忙音,巨大的恐慌又漫上来,卫生间里的排气扇嗡一声开始启动工作,他才觉得自己身上黏湿一片。裤子先是失禁再坐在尿渍遍布的地上,已经不能看了。
这种时候,谁都不能知道。裴正诚缓了许久,才按开司机的电话,“把车开到电梯口。”
司机一直守着,应了一声就把车过去。
裴正诚脚步虚浮地走出卫生间,眼瞅着走廊里空无一人,飞快地从电梯直接下了车库,然后钻进自己车子后座。
司机有些疑惑地看他扶着额头只露出半张脸的动作,“裴总,不舒服吗?”
“没事,走。”裴正诚有气无力地偏头抵到椅背上。
司机顿了下,“回哪边儿?”裴正诚房产有许多,除了老宅,私人别墅,还有几处藏娇金屋。
裴正诚本能要躲个没人的地方,“去锦园。”
司机应一声,发动车子开出去,深夜的街道空旷的很,很快就上了往锦园的绕城公路。
裴正诚一只眼睛盯着车窗外一闪一闪的路灯,觉得好像每个行道树的影子里都藏着什么未知的东西,开出半个多小时他忽然反应过来,锦园在城郊结合部,大别墅晚上只有副楼里有个老保安。
空旷的大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不要!!
“停!”裴正诚惊呼一声。
司机本能踩了刹车,有些惊讶地回头,“裴总?”
裴正诚给惯性晃的险些跌下座位,“不去锦园了,去云祥小区。”
司机有些惊讶,云祥的房子极小,已经空了好久没住了,“……那边没人照顾您。”
裴正诚已经不耐烦了,“我说让你去就去。”云祥是学区房,里头人气总比城郊旺吧。
司机不敢反驳,乖乖掉头。
车海跟在后面开车听着他们车上的对话拍着方向盘狂笑,同时跟季童裴佳木直播,“哎呦我滴娘,老家伙不敢住城郊别墅了。要不要先一步去他云祥的房子搞点儿手脚。”
季童正开车带着裴佳木回家,闻言一笑,“一次用过量了不好,后面日子还长,慢慢来。不用跟了,回去休息吧。”
裴佳木坐在副驾驶看自己指尖残留的一点点痕迹,“说的对,慢慢来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就好。”说到这里忽然一笑,“车海你回去问问范思达想不想赚点儿外快。那老家伙其实很迷信,估计明天就要满世界找大师了。”
他抹在裴正诚脸上的是渗透性极强又只溶于油的涂料,今晚回去裴正诚还是洗不掉,经过这一两个小时的渗透,总得十天半个月皮肤角质更新才会消失。这样的毛病他一定不敢去医院,本来做生意的就讲究风水财运认识不少奇怪的人,裴正诚明天就得四处求助了。
车海心领神会,嘿嘿一乐,“老范就擅长这个,还有朋友是专业的,等我们排好了戏回去带你们瞧热闹。”
裴佳木猜的没错,裴正诚回到云祥的小套房,一进门打开所有房间的灯,第一件事儿扑到神龛的财神前点火上香,然后打开家庭影院找大悲咒放。
接着又去卫生间洗脸洗澡,直洗到困的站不住也没洗掉,皮肤已经被搓的泛着血丝,刺痛的感觉分不清是因为印子还是搓洗。
第二天早晨裴正诚从昏睡中醒过来,屋子里空调嗡嗡的,脸颊刺痛,头昏脑涨,呼吸间都是滚烫的火气,明亮的阳光投过窗帘在屋子里照出一条极窄的明亮缝隙。
小区旁边的小学里,早晨课间操响亮的音乐传进屋子,和客厅里仍旧在响的大悲咒交织在一起,让他觉得好像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踉跄着爬起来拉开窗帘,外头大太阳亮晃晃的,裴正诚深吸一口气,晃悠了下,心情不错地走向卫生间,已经有点儿把昨天的事情当做一场噩梦了。
一抬眼,镜子里一侧脸颊皮肤被搓的红亮肿胀,摸上去皮肤已经结了些细细的痂,通红的脸颊中央,淡淡的青色仍旧清晰可见。
☆、第101章 谁制住谁
一下子好像被砸了一闷棍,外面明亮的太阳不再可爱,低沉的佛教音乐和课间操铃声混合在一起形成刺耳的噪音,裴正诚扶着洗手池直喘粗气。
仅剩的一点儿理智让他判断出自己应该发烧了,但是顶着这样的脸根本没办法去医院,到时候随便司机、助理一看这样子,就算是他们误解是女人挠的裴正诚都不能忍。
自从秦又晴去世之后,没有哪个女人有资格在他脸上这样招呼一下子。
从卫生间回卧室,裴正诚迟滞的脚步顿了下,把额头抵到墙壁上,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秦又晴,死了二十年的人,他认为自己分明已经连秦又晴的脸都记不清楚了,怎么会忽然想起来?
蓦然间,脑子里无比清晰地回放了昨晚的情景,昏暗的卫生间里皮肤晦暗的裴嘉木诡异地笑着说:“反正很快要见了,妈妈还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