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摇了摇头,“你毕竟没有让它伤害到我,不是吗?”
顾远亭看着他清亮明澈的目光突然说不出话来,就是这样毫无条件的信任,让他觉得曾经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关系的。”殷宁努力抬起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角。
顾远亭再次附身下来,这一次,他再无退缩。
花纹在意识中叫嚣涌动,顾远亭分出一半的精力来压制它们,另一半便放在殷宁的身上。阿宁的手臂环上他的肩膀,少年的怀抱如此温暖又如此真实,两辈子累积的空虚寂寞终于有了慰藉。他低头看去,少年眼角水光潋滟,而在那双眼睛里终于印上自己的影子。
顾远亭微微晃神,他记得那个对他威逼利诱,想尽一切办法骗他爱他的阿宁,一直都记得。他终于实现了阿宁的愿望,还他一个全新的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殷宁。而这个骄傲的少年也是同样执着地爱着自己,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因果。
殷宁不自觉地眯起眼,眼中波光潋滟。他只喝一口酒现在却有点醉了,或许因为醉后才可以说的情话因为过于矜持严谨的性格也只能假借着醉酒说出口。
“顾远亭,你喜欢我吗?”
殷宁只有十八岁,十八岁的喜欢才是最纯真的感情,当年的阿宁固执地问他爱不爱,或许并不懂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
顾远亭眼里浮起一点笑意,“喜欢。”
“顾远亭,你对我那么好……”殷宁低沉呢喃。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顾远亭又低头啄了啄他的唇角。
就在他想继续攻城略地的时候,殷宁的手突然抽出来抵在他的胸口,他咬了咬下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顾远亭,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嗯。”顾远亭看着他的眼睛。
殷宁的眼神似有一瞬间的躲闪,但终于还是坚定地回望过去,“我总觉得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顾远亭,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顾远亭一时愣住。
对于喜欢的人来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其中的含义都很容易被捕捉到,何况他从来没有在殷宁面前掩饰过什么。但是现在他又该如何对殷宁解释,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远亭没有否认,殷宁便当默认了。他眼中的光一点点寂灭,却还是勉强又问了一句,“你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那个人?”
殷宁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远亭时那人眼中的泪水,一个大男人,若非情到深处又怎么可能流泪?他因为另一个人,接近自己,照顾自己,甚至爱着自己,殷宁竟然连一点怨恨的理由都找不到。但是骄傲如殷宁,又怎么能容忍他喜欢的人心动的理由不是自己?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殷宁仓惶起身,低头看着顾远亭,等着他的解释和挽留。
顾远亭知道,如果他错过这一刻,今后两人间便会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他张开口打算说点什么,但这时纹身却突然脱离了掌控,像是怕被殷宁逃走一样,细线争先恐后地从皮肤伸出钻出来,在半空中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地向殷宁兜来。
顾远亭情急之下用意念去挡,两种力量相撞时却似乎从灵魂深处涌出一股新的力量,汹涌磅礴,以接近碾压的姿态砸向那张网,也砸进他的意识里。
顾远亭当下眼前一黑,瞬间昏迷过去。
☆、第56章 情伤
殷宁在医院等了一整夜。
他原本是不想再见顾远亭了,但是喜欢的人突然栽倒在自己面前,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掉头就走,只能跟着一起进了医院。
医生说顾远亭没什么大碍,各项指标都正常,甚至比一般人的身体素质还要好,休息一会醒过来就好了。殷宁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等,并打电话通知了顾远亭的父母。等他们到了以后,他便把房间留给顾远亭一家人,自己走到外面走廊的窗下。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好,于是在角落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罐咖啡,一口气喝了一半。因为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胃里又有些隐隐的绞痛,虽然从没有接触过,他忽然想抽根烟缓解一下情绪。但是这应该是顾远亭不喜欢的吧,这样想着的殷宁忽然就打消了尝试抽烟的念头。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原来顾远亭在他心里真的已经这么重要了。
顾伯康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因为顾远亭一直沉睡不醒,他便起身出来看看,刚出门口便见到了站在走廊窗户底下发呆的殷宁。
对于儿子的同性恋情,顾伯康显然是不怎么看好的,但他很开明地选择了默许。这时候看到有些魂不守舍的殷宁,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道,“都这么晚了,你不回学校吗?”
殷宁愣了愣,礼貌地回答,“我想等顾远亭醒来。”
“医生说没什么事了。”顾伯康再三确认了这一点。
“我知道,看到他醒来我自己会安心一点。”殷宁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感情,这句话或许在顾远亭面前都不会说,但此刻他太需要一个发泄口了。
“你不进去看他?”顾伯康斟酌沉吟着问道。
殷宁摇摇头,“我知道他醒了就走了,伯父你不用管我。”顾远亭躺在病床上身边有他的父母,在他最亲近的人面前殷宁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立场站在那里。但是他记得顾远亭每一次受制于纹身的样子,那样莫可名状的痛苦却不能对别人说甚至包括他的亲人,大概也是有些寂寞的吧?殷宁便有些不忍心把这样寂寞的顾远亭一个人留下来,他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了解顾远亭那些超出常理的经历。
殷宁被自己说服了,虽然看不清未来的路,他至少看得到自己的内心。
顾伯康没有再说什么,他回到病房后发现顾远亭已经醒了,再回头想去叫人,殷宁却沿着门缝偷偷看了一眼以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殷宁想,他大概可以坐早班车回学校了。
一夜未眠,他虽然疲惫,意识却似比平时更为清醒。他原本还是有受伤和委屈的,但是当顾远亭突然间不省人世之后,所以的委屈都变成了慌乱。所以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来得及流,到现在眼眶干涩,似乎也流不出来了。
殷宁站在医院门口等公交车的时候,脸色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默,像是突然学会了承担责任和隐忍,像是一夜长大。
回到学校后两位室友都还在睡觉,殷宁放轻动作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好书本,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叫他们起床。
肖振华睁开眼睛时眼神还有些迷蒙,几秒钟后清醒过来,却突然大叫,“殷宁你夜不归宿啊。”
他这话原本是玩笑,莫晨曦听到后心里却是一动。
“啊。”殷宁含糊地回答。
“对了,我昨晚还想跟你说件事,你没回来,听袁静蕾说他表哥准备卖的那个公司,里面还有你投的钱?”肖振华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
殷宁点点头,“是啊。”
肖振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哥们你发了啊,据说那个小公司还真卖了个好价钱呢。这才几天啊,你刚投进去的钱拿出来说不定就要翻倍,到时候你可得请我们吃饭。”
殷宁认真答应下来,心中却有些恍惚,原来秦风真的与林樾谈成了收购的事情,所以不管他在其中有没有起到作用,结果都是一样的。
“早知道这样,我多多少少也应该掺一脚的。”肖振华有点懊悔地说,忽而又想了什么,问道,“别怪我多嘴再问一句,你现在也算有钱人了,那笔钱打算怎么花?存银行利率太低了,不如找点新的项目做,还可以顺便拉哥们一把?”
殷宁做这件事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钱的。
出生于那个殷家,怎样的财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了。又经历了家变,整个殷家从众人瞩目到分崩离析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也的确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点阴影。所以殷宁去投资去实习无非是给自己多积累一点经验而已,于其说是为了金钱不如说是为了前途事业。
但是他的前途似乎也无需太过担心,只要他自己不拒绝,在顾远亭的蓝图中已经给他留下了位置。殷宁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顾远亭,不知道他醒过来以后怎么样了,没有看到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赚了钱还不高兴?”大概是殷宁脸上的沉郁的表情太过明显,让平时没那么细心的肖振华也看了出来。
殷宁轻叹一声,摇头道,“要做项目的话找我不如找你女朋友的表哥,我手里这些钱暂时没什么用处,不如捐出去算了。”
肖振华惊讶地瞪大眼睛,“捐,捐出去?”
“哦,就是做点慈善事业。”殷家内部再混乱,对外形象却一直经营得不错,在这其中慈善捐助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殷宁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不少。
他的话已经远离了肖振华的认知,肖振华呆呆重复道,“慈善事业……”前一年还在勤工俭学的室友在突然暴富以后竟然会视金钱如粪土,这给他的震撼几乎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