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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配之独家授权 (荷尖角/焱蕖)



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结果,只有苦果。

他自以为像钢铁一般的意志在巨大的现实压力下被挤压变形,几乎折断,所幸及时抽身才没有完全崩溃。

而当他终于支撑不下去了,才发现对方抽身比他更早,更快。

单凭他一个人当然负荷不了那种沉重。

“对不起,原来你是认真的。”

最最伤人的,无疑是在自己认真走完每一步之后,对方忽然在路上画出一个终止符,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把他推回起点。宛如寒冬腊月一盆水冷冰冰地临头浇下。

分明冻伤了,却只能够故作潇洒,面带笑容走开。

这些年,他一直无法说服自己再次迈出去,直到沈雁把他拉过起点的那条白线。

宁筱筱都记得。

齐誩向她坦白性向的那一夜,也坦白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两个人一起彻夜喝酒浇愁。她当晚哭掉了十包纸巾,隔日还在自己寝室吐掉了半条命——正是因为如此,当她知道齐誩时隔多年后再次有了心仪的人,不得不格外谨慎,处处替他把关。

眼下齐誩眉宇间隐隐流露出几分痛楚,显然是想起了过去。

宁筱筱自悔失言,连忙开口安慰他:“师兄,那家伙是例外。说实话,你和那家伙各方面都挺般配的,就是……那时候你们都太年轻,承受不了社会舆论。如今环境比以前宽松很多,也许,也许他现在……”

“现在,他已经有妻有子了。”齐誩沉声打断,一字一句说得决绝,“好了,我不想谈论这个人,更没有想过跟他复合。不要再提他了。”

对话陷入僵局。

只听见火锅里的汤水咕咕作响,团团涌上的水蒸气使得窒息感一再扩散,令人呼吸困难。

宁筱筱低头绞着裙带,嘴都瘪得扁扁的。

齐誩稍微冷静下来,见她一脸受屈的表情也心软了。他知道师妹本意是好的,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为了我好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过,不管沈雁学历如何,至少他非常喜欢并尊敬自己的工作——这不是我一个人擅自认为的,而是实际结果告诉我的。”

无论是之前的救助猫咪的过程也好,后来小归期的事情也好。沈雁的医德无可挑剔,令他折服。

他是搞新闻的,相关方面的负面报道比比皆是,见得太多了。

所以沈雁这种人有多难得,他很清楚。

“同事也好,动物救助协会的志愿者们也好,这一点他们都可以作证。”有了论点,还必须有论据。齐誩的论据不只是他个人的。

“好吧,即使学历工作都没问题,他的家庭背景似乎还是不太妥啊。”宁筱筱怕他动怒,踌躇了半天,还是坚持说出自己的观点。毕竟齐誩以前吃过一次亏,她希望他可以更慎重一点,“这不是我自己胡说的,而是通过很多实例证明的。父母之间有问题的孩子,可能会性格孤僻,产生虐待倾向什么的……这些例子你们每天出去采访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过吧?师兄,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不过你最好打探清楚,好好考虑。”

沈雁本人似乎也这么说过——“好好想清楚,再回复”。

他说他会耐心等,一直等。

等到自己说可以。

“他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他本人因此受到多大的影响,我也不知道。”齐誩的拳头在桌面上缓缓松开,放到沈雁刚刚坐过的位置,手掌覆盖在上面,仿佛要保存那里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温度,“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在照顾我,替我分担生活上的琐事。而且,没有一次强迫过我。”

他的声音沙哑,微微带着颤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起伏。

宁筱筱脸都白了,小声嗫嚅道:“师兄……”

齐誩长叹一口气,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摇了摇头。毕竟师妹是一个女孩子,需要台阶下,自己讲话太冷硬会让她为难。于是他把语调重新放平:“我知道你这么说其实是为了我好,谢谢。”

宁筱筱这时候才有勇气抬起头看他,虽然绞弄裙带的手还是没停歇。

“放心吧,”齐誩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这次重新开始之前,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但,我不后悔作出这个决定,我相信他的为人。”

宁筱筱终于停下手,撅了撅嘴: “好啦,只要师兄你开心就行。”

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齐誩看上去至少比车祸那段时间的状态好多了。尽管她一直认为齐誩还有更好的选择,更体面的生活,可旁观者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当事人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乖乖吃火锅,别再查户口似地问人家了。”齐誩挑眉道,拿着筷子作势在锅边敲了两下。宁筱筱点头如捣蒜般。

说服了师妹后,齐誩朝洗手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是不见沈雁回来。

他思量片刻,默默地掏出手机,效仿以前沈雁给他写过的短信,发了一条相似的过去:【你觉得可以了再回来,我等你。】

沈雁没有看见短信,因为他听不见短信传来的提示音。

面前的水龙头已经拧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正在急速冲刷他的听觉,耳朵嗡嗡作响,容不下别的声音。

他闭着眼,不记得是第几次双手舀起了水,照着脸上泼了两三下。

水渗入眼睛产生刺痛,睁也睁不开,只感到脸上的水迹一道接着一道不住淌下,在他低头的时候自鼻尖匆匆滚落。他必须用水把自己脸上的消极情绪洗掉,让它们被排水管一卷而空,沉到很深很深的地底。

这样,自己才能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样,自己才能回到座位上,继续刚刚那些话题。

但是记忆里的那几个声音不肯停止,不肯放过他,哪怕他把水声调到最大,大到连水管都在微微震荡,那些声音仍然不容抵抗,顽固地,残忍地钻进来。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

隔着一道房门,在门外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怒气冲冲地响起:“当初你就不该生下他!”

女人的哭声渐渐转为笑声,凄厉而凄凉:“是!我后悔,我真是后悔生下他!”

那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默默握着一支铅笔写作业。

无论门外传来什么样的声音,骂也好,哭也好,摔碎东西也好,他只是低着头,想要全心全意把老师布置的习题写完,然后钻进被窝,捂住耳朵,好好睡上一觉。只要熬到第二天早上就可以上学,远远地离开那些声音。

不必成为谁的“不该”,也不必成为谁的“后悔”。

可是习题怎么写都写不完。

不是因为他不会解,而是因为每次把答案写上去,总会有东西把铅笔的字迹打湿,一滴两滴糊成一片,看都看不清楚。只能一遍遍地重来。

后来女人夺门而入,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尖声道:“我们走!我们走!”

他直到那一刻还拼命想要继续,动作太过用力,铅笔头扎穿了纸张,人则被狠狠向后拽,笔尖“嚓”地一下刮破了作业簿,连同橡皮和尺子一同滚到地面。

那次的作业他始终没能交上去。

作业没交,甚至再也没有去过那所学校,随着女人辗转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小镇。

小镇上有他应该称为外公外婆的人,还有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亲戚。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当年女人在出租屋里看他的眼神一样,而他知道这种眼神的意思,把嘴闭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角落里。

镇上的房屋一间连着一间,两户人家的后院往往只隔着一道矮墙,或是一丛篱笆。

在他暂住外公外婆家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学上,他会独自一人搬凳子到墙下看书,有时候会遇到邻居家的一只猫。

猫是老猫,老态龙钟,肚子都沉甸甸地往下垂,毛皮的色泽也已经不再光鲜。它偶尔会在墙上走来走去,甚至翻下墙来,懒洋洋地在地板上晒太阳。每到那时,他都会一动不动坐着看,害怕自己一动猫就跑了。

但是那只猫没有跑,时间长了还会主动过来蹭一蹭他的脚。

“喵喵喵……”

甚至还会这样跟他说话,而他也会回话,双方都听不懂各自在讲什么,却能够维持下去。和那些住在屋里的人不同,可以很自然地相处。

“我叫沈雁。”他声音很轻地说。

“喵。”

“我妈妈很快就要嫁人了。”他把他隔着墙壁听到的外公外婆的对话告诉它,那是在他来到这里三个月后。女人以离异身份相亲成功,对方不介意她有前夫,只是不想要前夫的小孩。

“喵。”老猫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自顾自昂起头,用爪子挠痒痒。

“他们说,要把我送到我爸爸那边去……至于要不要,是他的事。”他木讷地重复着听来的话,最后才对老猫微微一笑,“我可能以后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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