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侍郎是干活的,礼部工部吏部按部就班而已,刑部拟着如何处理叛党的章程安静得很,当下只有户部兵部才配让谢祯亲自过问。户部侍郎是“长宁三才”中的另一位,作为女子自然对徐达那令人生厌的口号最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和她比起来,谢祯反而平静很多:“朕观战报,叛军在大同前七十里受到冯胜部正面拦截,蓝蔚蓝玉部左右绕侧分兵夹击,形势正好。按理应该叫大同左右卫出关相助,但燕山六卫当初是徐达设置的,大同若动,燕山偷袭便不好了。”
“或许可以调动宣府卫队,近年北元几乎未曾侵扰宣府。”
“宣府并非是北元与我朝战争的重点,元兵暂时也无法对宣府边境城池造成较大威胁,但是当初我们收缩防线把宣府居民内迁,现在也要对他们负责,倘有万一,黎民却要为徐达和鞑子的野心受苦,朕以为不妥。”
“京军精锐,留守四十八卫,可堪陛下调遣。”李文忠明白谢祯的意思了。
“陛下承天景命,徐达首级只待陛下探囊取之。”汤和明白得更透彻。
谢祯不必再长篇大论来佐证各种建议的“不好”、“不妥”了,她浅浅地带上点笑意,并不刻意强调皇权的她允许臣下直视她的脸,但年老的几个侍郎仍然低着头不敢“亵渎龙颜”,年轻的却从这位比他们更年轻的帝皇脸上读到了未来的必胜之局。
“徐达此人,可为大将,不堪为帅。”谢祯斩下徐达头颅的时候,是在大同校场上,听到的人有士兵将领也有随从的记录官。士兵也许不明白,也许在谢祯在猛攻中留了一个小口施了佯败小计,徐达就乖乖就送自己的一万精锐轻易去死还顺便离了其余军心的时候明白了;史官不需要明白,他们把这句话记进了徐达的传记盖棺定论。
一年里朝堂被血洗了两次,主导这两场屠戮的帝王在高位上显得不怒自威。
康王也掉了脑袋,毕竟他是徐达的幌子,是名义上的首犯,谢祯说是幽囚,最终还是杀了,否则过不去朝臣立的那杆公平的秤,尽管谢祯本人偏心眼也没用。但谢祯,还是没动秦王。
冯汐迟那姑娘俘虏的徐达,本来谢祯要先封赏她个伯爵,她不要,却要求个与常茂的赐婚。
谢祯允了。
鲁王的情报网为了徐妙云没了,但谢祯也没再算账,就干脆把徐妙云扔给鲁王当属官了。
谢祯说就差一件事了,她得立后。
朝臣说不行,那得明年,今年您年号都没改呢。
谢祯说我当皇帝又不是因为我爹死了,既然没改年号,就按太女的仪制把正妃娶进门吧。
礼部说不对啊等等,您娶进门的那叫己不叫妃。
谢祯说看来你们不知道我要娶谁,我要娶的是蓝蔚啊。
冯胜说英明,傅友德说天作之合,李文忠带头呼万岁,合着这些人都早知道了。
谢祯看到队列里蓝玉都懵了,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法接收两边的道贺,似乎更没法下朝去跟自己的堂妹蓝蔚交代。于是唇角摁不下愉悦弧度的谢祯很快朝左侧轻轻挥了下手,传令官通传郑国公蓝碧觐见,这位专门来操持堂妹的婚事——谢祯决定的事情动作可快了,真的就没拖过秋天,京城就一片喜庆的大红色了。
东宫册妃的仪式也非常复杂,谢祯在郑国公府和蓝碧推拉了无数遍“请太女入”、“某弗敢先”、“再请入”、“某固弗敢先”、“请太女升”、“某敢辞”、“某敢固辞”、“某终辞”,才看到了自己的新娘,将她装入自己的车驾队列,心中沉甸甸的有了着落。
新任内宫尚书一水又重新做起了司闺的活,指挥着手下忙忙碌碌为谢祯布置御幄在清宁宫内殿西厢,把蓝蔚的席架设在东厢,又搞来许多谢祯平时根本不屑一顾的珍奇花草,隔在两席之间当作屏障。三火也在忙,她亲自上阵数数,笾、豆是不是二十,簠、钘、瓦登、俎数量又对不对,合卺酒是不是最好的了。
谢祯的车先到的左阁,她太熟悉自己这帮手下了,非要忙到最后一刻的,所以她想也没人催自己即刻下车进去,就有些迫不及待去看后头的车驾,看到二金轻声请妃降辂。可二金一边轻声细语却一边也警觉地发现殿下在偷看,当即横了一眼。
好吧,谢祯自知理亏,不再往后看了,总归蓝蔚就在自己身后也不会丢。
三火进诣阶间,禀告:“具牢馔”。
二金承令曰:“诺。”
然后三火手下的宫人就开始设馔,等到谢祯和蓝蔚都坐在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三火跪坐下来,开始这场复杂的给你给她给天祭祀一下的仪式。祭祀完,三火又侍奉两个人吃了湆酱三饭,吃完又北面请进酒,和二金配合拜祭三次酒。
谢祯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俩家伙今天可是够碍事了。
等到三火奏“彻馔”的时候,谢祯明显感到蓝蔚在另一边放松地呼了口气,于是谢祯自己忍不住弯了眉。
二金上前跪奏称:“请殿下入。”
谢祯就去到之前设置的东房,她脱下冕服,穿上布缣绣彩的褶,下身穿着裤子,一水拿着三尺一段的锦绣金带,蹲下来为谢祯在裤腿膝盖处系扎,然后站起身,眼神里充盈着一种“殿下长大了”的奇妙母性。
谢祯顺着一水的指引走进房间,没有别人。蓝蔚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床边。
蓝蔚抬头的时候,谢祯认真关注她的表情,怕她被仪式累着了,结果她第一句却说是忽然想起长宁帝说的“长孙”,原来指的是长孙皇后。
是啊,谢祯想,她早就做好娶蓝蔚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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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第1章(楔子)视角在谢祯,后面蓝蓝出场以后基本是固定在蓝蓝身上的,从下章开始视角会彻底转回殿下。
补充一下:
本来原稿是长宁十二年大婚,然后就完结了,我现在中间往后拉了一年,然后打算慢慢写完多出来的这个长宁十三年再结束吧,所以某种意义上也有点类似番外。
打算换个更新时间,没想好什么时候,主要晚上更非v文审核审半天也出不来,要不要扔回凌晨,是个问题。
第36章 长宁十三年(5)
珊瑚点胭脂。
寒宵撩乱,红地炉暖,零落衣衫,只怕夜短。
芙蓉帐呜咽莺啼;蕊珠宫桃花流溪。
于是蜂劳蝶攘枝头。
末了再亲鬓额。
疑是早春颜色。
新婚妻妻沐浴过,就干脆回到了正常的寝宫躺着。
谢祯很有点困,尽管她很能朝五晚九熬夜讨论军政,但她不会熬夜运动,但看着蓝蔚忽然趴起身子看着自己,她决定还是得打起神。
蓝蔚似乎筹措了一会儿,才开口:“陛下。”
谢祯“嗯”了一声,因为刚做的事情实在没有借鉴案例和经验,心里难得有些没底,不过她发现蓝蔚现在每次要叫自己的时候,都会想一会儿,或许是蓝蔚不适应新的称呼,可现在不能放纵她毕竟也得习惯在外称呼的过程,而且蓝蔚自己现在也要适应被叫做“殿下”了,不过等她习惯了,谢祯想,就告诉她由着她喜欢怎么叫都行。
“现在好多臣子都很怕你,不过陛下还是清瘦的白皙的好看的,看不太出来。”
“你说什么呢?”
“啊......陛下,”蓝蔚一连串称呼自己的时候准没好事,谢祯直觉不妙,果然她吞吞吐吐地说,“陛下在外面是陛下,在房内要不要当下公主。”
谢祯叹了口气:“纸上得来终觉浅,既然我没能让蓝蓝满意,那至少下次,我答应你可以。”
但是嫁娶仪式结束,一切的生活就显得空虚起来。谢祯并不想让蓝蔚当花瓶,所以她就还让蓝蔚去上班,但皇后出宫上班是个什么流程呢,她上朝的话该站在下面还是坐在上面呢,又需要礼部再行商定、上直卫配合,所以这段交接时间,蓝蔚在宫中躺平着呢。
谢祯想,为了避免她闲得发霉,还是把她薅起来陪自己改奏折吧,但去叫蓝蔚的一水还没回来,常媛却先告进了。
“陛下,我和您是同年生人,有了些年纪,官可能当得不小了,但真正的功业还没怎么建立。”
谢祯端详常媛的时候,想到了邓镇,都说因为邓镇当了国公没有实职所以只能呆在京内,所以常媛不能外放,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必要,关键应该看常媛自己的意愿。
“我听闻,景娴去年和曹国公平定洮州十八番族反叛,也是成就一桩,现在景娴人都回到京城,不知道除了职方司能不能同时承担些其它差事?”
“景娴可能不行,我对她另有安排。”谢祯知道她想要什么了,想了想自己的布局,又补充道:“其实今年确实有仗可以准备——云南征了几轮,至今还没完全统一,今年我是想打干净的,本意是让傅友德和蓝玉去,两人都该在指挥规模上升一级磨练磨练了。”
“我想打海战,广州巡检一番,再南下海外。”常媛终于不打哑谜了。
谢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利弊,最后苦笑:“国库没太多余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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