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在身边养一条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得很。安瑞拉着安哲坐到沙发上,伸手扯了扯他身上过于肥大的旧棉袄,然后皱着小眉头问正收拾餐桌的佣人:“爸爸带小哲回来的时候,有记得帮他买衣服吗?”
女佣停住了手下的活儿,有些为难地看着安瑞道:“安先生应该是准备买的,但是周小姐那边出了事儿,他又离开得匆忙,所以这就……”
安瑞望着女佣,有些生气地道:“周姨就算生病,那不也是之后的事情吗?爸爸难道就不能在路上顺便给小哲买点东西?”
安哲抬头看着安瑞气鼓鼓的样子,沉默着偷偷地拉了拉安瑞的手,然后低低地道:“我……不用。”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唇,艰难地解释,“没关系的。”
安瑞瞪了他一眼,却小心地用手包住他有些冰凉的小手:“爸爸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把你带回来的,却一点责任也不负。”
“我……”
“啊,对了!”安瑞突然把安哲拉起来,“小哲,你跟我上来!”
“什、什么?”安哲不明所以,却还是跟在安瑞身后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唔,应该是放在这边了,我记得……等等,啊,找到了。”安瑞在自己的衣柜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拿出几件明显比他身上小了几号的衣服放在安哲身上比了比,然后笑嘻嘻地道,“没有新衣服,就拿我以前的衣服先凑合一下好了。来,小哲先去洗个澡,待会儿我们过来试衣服!”说着,就要把安哲往外面的浴室里推。
“等、等等!”安哲被安瑞过于热情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挣扎。
“怎么了?”安瑞歪着头看了看安哲,好一会儿,突然很可爱的笑了起来,“还是小哲想要跟我一起洗么?”
安哲呆呆地望着安瑞,突然耳尖子就红了,他死命地摇了摇头,然后拿过安瑞手上的衣服,极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后,赶紧扭头进了浴室。
安瑞看着安哲进了浴室,脸上那抹过于天真的笑在转身的那一刻也一点点淡了下去。他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回到房间,走进内置的洗手间,慢慢悠悠地用洗手液洗起了手。
洗完手,用毛巾轻轻将手拭干,安瑞挑着眉看着面前的镜子里还是一脸青涩稚嫩的面孔,许久,缓缓、缓缓地吐出了一口压抑在胸腔之中的浊气。
“安哲……呵,安哲。”
☆、生病
第九章
半夜的时候,安瑞模模糊糊地醒了一会儿,头却痛得厉害,开口刚想说句话,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完全哑了。全身上下像是正在被火烤着一般,那种从内迸发出的灼烧感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安瑞吃力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拧亮了床头的小灯,侧头看了看时间,时针刚走到三的位置,正是夜深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幼年期的时候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但是之前心里多少还存了点侥幸的心思。倒是没想到,就是白天里淋了点小雨,等到了晚上就彻底倒下了。
安瑞忍着四肢的乏力感,一点点地挪动着半坐起来,咬牙一把伸手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子,然后用一只手用力地按了按眉心,竭力保持住大脑的清醒,跌跌撞撞地起了床,想要赶紧下楼吩咐佣人给他拿点药过来。
但是过程却并不顺利。
这头伸手刚开了房门,突然身上的燥热在一瞬间全部退了下去,紧接着,令人更加难捱的寒意从脚心迅速扩散了开来。安瑞冷的嘴唇有些发紫,他扶着墙勉强往前走了两步,还没下楼,突然,一阵巨大的晕眩感涌了上来,安瑞只感觉眼前黑了一下,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听到门外传来某一种重物落地的声响时,安哲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屋子里开了壁灯,淡蓝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印在他那双黑的过于纯正的眼瞳里,莫名带来一种冰冷的质感。
那双眼很清醒,完全不像是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了的模样。他一手掀掉被子,迅速地起床,然后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探着头朝走廊外望了望。
走廊里的灯没有被按亮,只能透过房间里透出来的光隐隐约约看个大概。安哲快速地在走廊上扫了一遍,然后看着倒在距离楼梯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蓦然睁大了眼睛。
“瑞……瑞……”安哲几步跑到安瑞身边,轻轻伸手推了推他,推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脸上明显都开始紧张起来,“瑞瑞,瑞瑞!”
“唔……难受……”安瑞全身蜷缩成一团,他的眼睛闭得很紧,呼吸沉重而急促,他下意识地抓着安哲的衣服,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地小声呻吟,“冷……”
安哲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他听着安瑞喊冷,赶紧伸手把人给紧紧抱住了。
孤儿院的物质向来少得可怜,能够保证他们的正常生活都已经是非常勉强了,更不用提那些价格昂贵的药物。在孤儿院里,他们都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生病的,因为一旦生了病,最终他们所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死亡。
安哲曾经见到过跟他同批进孤儿院的一个孩子,年纪比他小上两岁,半年前就是因为发高烧而没了的。那么鲜活的生命,说没了就没了。想到这里,一种过于沉重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向他涌了过来。安哲用力握了握手,低头看着安瑞红的不正常的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着牙将人托着屁股抱了起来。
安瑞比安哲要高上半个头,安哲抱得并不轻松,但是磕磕绊绊的,还是成功地将安瑞就近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里。
小心翼翼地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安瑞放置到床上,又看着自己被抓得紧紧的上衣,安哲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然后赶紧光着膀子飞奔到了一楼。
女佣被这阵急促的敲门声催醒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半,她看着外头光着上身冷的发抖的安哲,有着吃惊:“我的小少爷啊,这么冷的天,你作什么妖呢?光着身子不冷啊?”女佣说着就想拿件外套给安哲披一下,“大晚上的,怎么了这是?”
安哲却不让女佣回屋,伸手一把拉住女佣的手臂,闷声不吭地就想往外拖。
“哎哎哎,干嘛呢您这是?”
女佣被安哲冷不防的动作吓了一跳,皱着眉刚想说点什么,就听那头安哲哑着嗓子开了口:“快……瑞,瑞瑞病了。”
“小少爷病了?”女佣一怔,脸上的表情也紧张了起来,跟在安哲身后也不挣扎了,“怎么病了?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的事……哎,你等会儿,我先回去拿个急救箱,要么你先到厨房帮我烧壶热水去,过会儿小少爷那儿可能用得着。”
安哲听着这话,松开了抓着女佣胳膊的手,点了一下头,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赶紧去了厨房。
两个人忙前忙后折腾了小半夜,加上几床被子捂出了一身汗,这才总算是帮着安瑞把烧给退了下去。
见着安瑞烧退了,女佣先是给他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然后才将人抱回了安瑞自己的房间里去。安哲端着杯热水,小尾巴一样地跟在女佣身后,也跟着进了安瑞的房间。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女佣一回头才注意到了紧跟在身后的安哲。
“瑞瑞,没事了吗?”安哲将热水放在床头,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安瑞的额头,感觉到手底下的温度确实已经没有异常了,这才转过头小声问着女佣。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女佣是在安家做了好几年事的老人了,安瑞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他的事儿她比安瑞他爸了解得都清楚,“不过小少爷身子骨弱,总是三天两头的就病这么一回。哎,见天儿地这么折腾,夭寿哦。”
安哲又不做声了,只是站在安瑞床边上,垂着眼望着他。
女佣看着安哲那么个模样,心底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开了口:“小少爷也是个命苦的,亲妈刚没了多久,安先生就又娶了新的太太,以后的日子怎么样还不知道……若是被欺负了,哎!”
说着,拭了拭眼角,走过去拍了拍安哲的肩膀:“安老先生让安先生将你领回来,估摸着就是希望日后少爷能多一个帮手。你也看到了,小少爷是个心善的,看起来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以后……”说到这里,望了他一眼,话又止了,“哎,少爷刚才把你那儿弄得一团糟,你先等等,我去帮你把床单和被子换了。忙活了一晚上,你也累坏了吧?”
女佣说着,边收拾了东西下了楼去。
安哲始终不发一言地站在安瑞窗边,只是待那女佣离去之后,他才稍稍动了一下。他慢慢地弯下腰,然后,悄悄、悄悄地靠近正陷入熟睡中的安瑞,极轻极慢地在那白皙的额心上落下一吻。
“瑞瑞,没有人能欺负你的。”
小小的孩子声音有点儿哑,带着还未变声的孩童的青涩稚嫩。乌黑的眼瞳里却透露着一种坚定和果决,锐气逼人。
“我保证。”
☆、哥哥